第一次不知所措地看着书桌上浅描的素像,看着夹满了一页又一页的心型菩提叶……犹记得,五年前,理工学院新生报到的那天。“重死了!”
梁蓉汗流浃背地提着凌子惠“物不可貌相”的旅行包,小巧却重得惊人,真是有怎样的主人就有怎样的包啊,梁蓉哀叹地看着走在前面的窈窕美人,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一个月前还是戴着大眼镜,瘦瘦小小的凌子惠仿佛遇见了午夜仙女,在神仙棒下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纤纤美少女,害她毫无准备地前来赴死,认命为美人服务。“梁蓉,你陪子惠来的吗?她人呢?怎么只有你提着包?”
司徒皓不知何时来到了梁蓉的身旁,略微不悦地接过她手上的旅行包。“哇,好重,里面装铅的吗?”
司徒皓咬牙切齿,一张如瓷的脸霎时委顿为腌黄瓜,梁蓉乐得轻松,笑着耸耸肩,向前努努嘴。司徒皓顺她瞧的方向一看,吓住了,不敢相信地又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梁蓉。“那个人是我认识的凌子惠吗?怎么变得这么假仙?”
“怎么说话的你?!呆子,女大十八变,那才叫有女人味好不好。”
梁蓉哭笑不得地敲他一记。说实话,这样的蜕变是女人都羡慕的吧。他们俩视线交汇之处,正是一位背影看来弱柳扶风的纤弱美人,一身白衣胜雪,黑绸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飘逸如谪仙少女。正面看,五官虽不甚标致也不惊艳,但那双沉静的单眼皮双目恰恰与她身上的书卷味相应和,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赏心悦目。怎么可能不是诗人笔下“窄罗衫子薄罗裙,小腰身,晚装新”的仕女美人呢?突然,神游中的梁蓉耳边飘来一句大杀风景的话……“梁蓉,子惠近视不是七百度的吗?”
摘下眼镜她看得到路吗?司徒皓皱起浓眉,深思这个很重要的问题。“笨蛋,这个世界上有隐形眼镜的嘛。”
何况还有美瞳咧!梁蓉受不了地翻翻白眼,这家伙,该不会以为他那些前女友所谓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是“天然无雕饰”的吧。“……你觉不觉得摘下眼镜后子惠很像一个人?”
司徒皓不再耍宝,只是蹙起的浓眉依旧没有松开。“谁?”
梁蓉对司徒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消化不良,侧头看了一下正跟某位看上去很有大姐头架势的学姐侃侃而谈的凌子惠。“凌子灵。”
从司徒皓口中吐出的三字让梁蓉一怔,一起长大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当年的事对凌子惠的影响有多大。那个像谪仙般的子灵姐……“傻瓜,两姐妹当然长得像啦,你想太多啦。”
梁蓉打哈笑过,只是仍忍不住凝望着前方的白衣少女,双眼底下是掩不住的深深怜惜。有时候,若真的忘不了,就不要忘好了。谁说不可以耿耿于怀?谁说不可以铭心镂骨?谁说一定要让记忆晾晒风干,最后消逝在遗忘的角落?有些事,有些人,是即使用一辈子来缅怀还不够的。就如那个让梁蓉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学弟,你是金融系的新生吗?”
一把温柔的女声蓦然从两人的耳边想起,梁蓉从胡思乱想中乍醒,回头一看,郁闷了,人家亮晶晶的眼睛完全里没有她的存在。梁蓉忍不住嘀咕:为什么不问她呀?她的样子又没说她不是这个学校的人……扫了一眼面前突然冒出的两个挂着青协志愿者牌子的大美女,她非常乖顺地退开一步,暧昧地对司徒皓笑了笑。“我不打扰你这位‘学弟’向学姐讨教啦。”
要打破高中的记录哦,临走前梁蓉偷偷地笑向司徒皓作嘴形,然后在司徒皓的瞪视下走开了。夏末的煦阳热力四射,灿烂辉煌的金粉洒满了郁郁葱葱的工科学院。朝阳穿过密密麻麻的厚绿,细细洒落在梁蓉的肩上、发上、唇瓣上,她像个森林精灵一样穿梭在其中。虽然她没有凌子惠的精致美貌,但却自有一番活泼可爱。梁蓉轻轻漫步于层层树荫覆盖下的幽静校道上,想到刚入学就被如云美女团团围住的司徒皓,忍不住莞尔一笑。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引得擦身而过的路人都禁不住好奇回头,只是她犹且不知。嘻,小子还是那么爱招蜂惹蝶呐。梁蓉沿着理工学院的校道慢走,不知不觉拐进了一个院落里,枝藤盘曲蔓延的红色砖墙的另一边隐约传来人声,梁蓉走近了几步,想了想,这样偷听壁角的好像不甚道德,准备转身时……“臻少爷,老爷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请您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滚。”
“臻少爷,请您跟我们回去。”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滚!”
校园偏僻的一隅,传来一声冷厉的怒吼,梁蓉正犹豫着要不要假装没听见快点离开时,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了一人,他看到梁蓉时,明显一怔,随即薄唇紧抿。“是你?”
冰眸微睐。“你还记得我?”
黑眸的主人在看到冰眸小子的瞬间就认出来人了,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对方认出,她愣了一下,黑眸更喜极圆睁。“哼。”
回答她的是一声不置可否的冷哼。梁蓉八丈摸不着头脑,他心情不好,不,以她对他小小的理解,是非常不好,应该与她无关吧?她只是不小心听到他谈话的路人甲而已……应该是吧?梁蓉悄悄抬眸瞟了他一眼,他无波的双眸中却尽是乖戾。“你……”梁蓉才吐出一字,就接收到他转头时冷冷的一瞥,梁蓉咽了口唾沫,但还是不吐不快:“你觉得这样子好吗?你不去看他最后一面……以后不会后悔吗?”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却没有立场干涉他的事。然而,心里不知为何还是希望他以后不会后悔,不会悔恨。不过,他的以后与她又有何干系呢……至少现在还不关她事啊。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朋友?恐怕连熟人也算不上呢!他会嫌她多管闲事吗?梁蓉忐忑不安地稍稍往他看。果然,他闻言身肩一僵,紧盯着她的冰眸渐渐深沉如海底黑渊,削薄的唇瓣没有一字吐出,却已经让她深深地感觉到他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