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怎么我们一碰面,还没喜相逢呢,就从人间坠落地狱了呢?”
梁蓉沮丧地看着他旋风般远去的背影,摇头晃脑自怨自艾。“呵呵,丫头,时机不对啊。你说的话也不对。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说,唯有轻轻问一句:‘你也在这里么?’,要言简意赅嘛。”
是啊,是啊。如果再来一次……“是你?”
“你也在这里么?”
身后微风拂面,落樱飘飘,那场景呐,唯美得不像话!这当然是梁蓉幻想过无数遍的重逢台词,不过,好像被她自己的鸡婆性格破坏了。念及,梁蓉顿时满脸黑线,皮笑肉不笑地回头对来搭讪的老头说:“老伯,你很张爱玲嘛。”
“那是。”
爱看戏的老人家脸皮比钢板厚,乐呵呵笑得开怀。梁蓉也顾不上这个奇怪的老头,最后又看了这幽深院落的一眼,才老牛慢步一样,慢吞吞地沿路返回,心里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兴致。那所藤蔓盘根错节的老房子,空气飘着院子里淡淡的芒香,如老人给人的感觉,祥和安宁,踩在脚下的水泥梯级,仿佛经过岁月的洗礼越显光滑。韩逸臻离开的羊肠小道渐渐消末在榕叶的层层掩护里,而更远处人头攒动的教学楼似乎伸手可及,那鼎沸的人声隐隐约约,若近若离,在前方,梁蓉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凌子惠熟悉的翩翩白衣……回到新生交流处,梁蓉看着亭亭玉立的凌子惠,想起那个与她两人都有关系的人,心里忽然一阵蠢动的惆怅。她怎么会忘了?也许,一直念念不忘的,不止她一个吧。司徒皓和凌子惠看来和他们的师兄师姐们聊得热闹,梁蓉本想再躲一边去乘乘凉发发呆,没想到司徒皓眼尖地先看到她了,还抛下三五学姐特地走过来。“怎么去那么久啊?迷路啦?”
虽然满心关切,但太熟悉的人之间一直都容不下客气二字,不恶劣一点反而更显生疏。“什么啊,我有这么笨吗?”
梁蓉回嘴,被司徒皓闹一闹,她的沮丧都跑走了。她正想再回敬他几句,却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定住了。她听不见司徒皓一如往常的讥讽,听不见凌子惠浅浅软软的招呼声,她只听到眼前的人那声淡淡的……“嗨。”
刚才的狂怒已经平伏下来了,韩逸臻的视线只是在梁蓉的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而那应声,却不是给她的,而是给站在她身很后不远的凌子惠。而得到回应的凌子惠,嘴角轻扬,眼色微不可见地渐渐灼热。三年以后,在午夜无数次心痛得惊醒时,梁蓉总忍不住想起那天,他的焦点全部都凝聚在凌子惠身上的那天。也许,从那天起,韩逸臻的目光就只会在凌子惠这样的天之骄女身上停留。其他,无能、无知又无志的女生,如她,只能在身后苦苦追赶却永远都无法企及吧。在后来那些寂寞的旅途里,她常常想,如果当年她没有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梦想,去学室内设计,而是依照家人所愿,专攻文化课程,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同样出色地站在韩逸臻的面前,有资格跟凌子惠一争长短?也许,也有机会作一个拥有王子的美梦,有幸得到他的驻目呢?但,若让韩逸臻知道了,恐怕也只会一脸淡漠地跟她说“太傻了”吧。自那天不甚理想的重逢后,梁蓉和韩逸臻他们就被关进各自的学院军训去了。为期一月的魔鬼训练,让一粒粒小麦加工成了一颗颗可爱的酒心巧克力。当然,梁蓉也不例外,又因为她肤色原本就不白,这下一暴晒,更是比别人黑上几倍,又因为她性格豪爽爱交朋友,所以开学不到一半,从宿舍楼到系里,都知道室内设计系里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小黑炭”了。“小黑炭,你又要去理工院找人啦?”
宿舍里的大姐头叶菲扯着北方人特有的大嗓子问。“是啊,下午的点名就拜托你啦,叶姐。”
某黑炭答得顺溜,黑黑的双手一合,眼睛一眨,即闪出门去了。“她又逃课了?”
何晓燕把打包的饭放到叶菲的桌子上随口问。“燕燕,我爱死你了!……这不是明摆的嘛,真不知道理工学院那些猪哥有什么好。”
圆润得几乎有点彪悍的叶菲囫囵吞枣地吃着香香的外卖含糊不清说。“我刚在宿舍门前看到梁蓉,她下午的课不上了吗?”
姗姗回来的杨素讶然问,神色却十分沉静,若是不认识她的人,肯定从她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惊讶。“是啊。”
叶菲耸耸肩。“真没天理啊,一个经常逃课的人交出的功课比我们的都好!”
性格恰北北的何晓燕双手叉腰,只差没咬牙切齿了。“哼,张老还说她看东西的角度特别呢,什么从天的角度看天,从云的角度看云,我靠!”
忙着天女散花的叶菲可是对那枚黑炭又爱又恨。“是啊,的确……”杨素轻喃,但宿舍里的两人都只顾着批斗那个整天外跑的叛徒,根本没注意听杨素的轻声细语。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至少是在多数黄皮肤的中国人眼中,学习好的学生肯定长得不咋样,长得很咋样的学生肯定学习不好,要不你看那些明星歌姬,有多少是哈佛麻理甚至清华北大出来的?这个定理和例子都很怪,仔细斟酌后会发现前后毫无关联性,但大部分人都信服就是了,特别是富有艺术情怀却功课烂得一塌糊涂的美术学院学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所以,读书好(比较而言)画工也不错的梁蓉在其中简直是异类,这个异类还每天早午晚三餐报到一样往隔壁的猪哥猪妹乐园(美术学院对隔壁臭屁理工学院的尊称)跑,更是异类中的异类。但如果她们知道此怪胎天天跑去找的是怎样一个人后,她们就不会再这么鄙视了。只是,这怪胎绝对不会告诉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