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牛家村出来,有一段路是沿着河边走的。滔滔的河水朝北方奔流而去。水面上,一对鸳鸯正在相互嬉戏,时而飞起来,在空中腾挪一阵,若是飞得累了,便停在水上歇一会儿。但此刻三人却无心欣赏这春日独一无二的风光。他们心里沉甸甸的,吴良以前在医院,倒是见过不少死人,但除了医生和病人这一层关系,他觉得,死亡离他是那么的遥远,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但现在,申一根死在那里,还是被黎平所杀死的。自己的亲人杀了人,即将去投官,吴良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自己的双手,是拿来治病救人,而不是拿来剥夺别人生命的。黎平心里也是充满了不安。自己代表不了正义,也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人物,怎么能去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那是申一根没有了亲人。若是他有亲人,此刻得多伤心啊!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申一根家有一两个老人,就这么一个独苗,被自己杀死了,唯一的念想被自己一刀弄没了,那老人怎么办?两个人都在想着心事。就只有那个庄客似乎要轻松些,他没有这么多事情要想,只是跟着自己的老大,有吃的有喝的就行了。他们听从崔七先生的安排,慢慢地朝着泸州城走去。也不知道还有多远,三人早已离开河边,大路渐渐宽敞起来,路上也能见到更多的人了。远远地,似乎有一队人向这里跑来。马蹄溅起的灰尘,将大路弥漫,吴良觉得,就像是在地上飞来一架喷气式飞机。马队越来越近,三人急忙站到旁边去,避开来势汹汹的马儿。跑过三人身边时,其中一人喊道:“停!似乎是他们!”
众人听见同伴的喊声,齐齐勒住缰绳。马儿冲出去好一段距离才停住,那些人调转马头,朝着吴良他们走来。灰尘散去,黎平抬头看向那些人,低声说道:“阿哥,里面有一个是今天跟着申一根来的人。”
吴良心里一紧,但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道:“阿四,你别怕,有我挡着的。”
那些人头上戴着黑色的曲翅幞头,身穿青色曲领大袖的公服,腰间束着革带,人人都配有一把腰刀,脚蹬皮靴。每一个人都抬头挺胸,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感觉。吴良看着像极了以前电视里面的差役,他走上前去,鞠了一躬,道:“几位可是泸州城来的捕快?”
为首的一人俯视着吴良,他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身上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不错。你们又是什么人?”
吴良道:“小生是来牛家村游玩的,不慎闯下大祸,正要去投官,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几位大人。”
“抓起来!”
那人确定是牛家村出来的人,便要把吴良他们抓起来。他们就是为了申一根的死而来的,现在遇见了正主,怎会放过?为首那人一声令下,身后便有四五个人跳下马,“噌”地将腰刀拔出,朝着三人跑来。他们将三人围在中间,吴良将手伸向腰间,那些人顿时喝到:“别动!”
吴良尴尬地笑笑,伸手将腰间的朴刀解下来,丢到地上,再将双手举过头顶,叫黎平也把刀丢了,对那些捕快道:“各位大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束手就擒。”
马上的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眼前的三人是不是傻子?见了捕快,不躲起来,反而自己送上来。捕快们麻利地将三人绑起来,分三匹马骑了,朝牛家村走来。来到牛家村,庄客还在申一根的尸体旁边守着。捕快们来到现场,为首的捕快还没有说话,早有两个人滚下马来,伏在申一根的尸体旁边,大声地干嚎着。这两人就是早上跟着申一根来找麻烦的。吴良心里琢磨着,是这两人报的官吧?“我的好兄弟啊,你怎么死得这么冤啊!”
“大哥,你别怕,我们找来了捕快,来帮你报仇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里干嚎着,却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那捕快看了两人一眼,下马来,身后跟着的捕快也跳下马,将现场团团围住。两个捕快将那哀嚎着的两人拖出现场,只留下为首的那人,在那里勘察现场。他仔细地查看现场的各处血迹,打斗时在地上留下的痕迹,还有申一根的伤口,他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现场的打斗场面。“把人带上来!”
那人忽然喊道。吴良他们被押上来,那人说道:“你们将打斗的前后仔细说来!”
吴良便将为何打斗、申一根的种种劣迹、以及误杀申一根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吴良每说一句,那人便点头一次。吴良说的,和他脑海中重建的现场,差别不大,看来,这三人没有撒谎。最后,那人问道:“这现场,是何人吩咐如此保护的?”
吴良上前一步,道:“是小生的主意。”
那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吴良一眼,道:“幸亏你将现场保护下来,不然,今天你们就摊上大事了!”
“你们若是搬动了申一根的尸体,或者将他的尸体毁坏了,那么,就无从将申一根的死法查明了。若是判定你从背后偷袭,那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从现场来看,的确是你们误杀的,并不是蓄意而为。”
现场早就聚集起许多牛家村的村民。他们对申一根早就是深痛恶觉,现在看见捕快大人都说是误杀,那些村民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不然眼看着帮他们除害的人被抓走,他们到底该怎么办?那两个人听见为首的捕快这么一说,慌了,急忙挤开人群,跪在捕快的脚下,一个抱着捕快的一只脚,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鼻涕直抹在捕快的裤子上。“大人啊!我兄弟死得冤呐!”
“你不能就这样放过凶手,不然,我们就去州主府告你!”
“走开!大人办事,还需要你们来插嘴吗?若是你们想告,那就尽管去告,但是,你们要想清楚后果!”
一个捕快声色俱厉地说道,那两个人不吱声了。“但是,不管是蓄意杀人也好,无意杀人也罢,总归人是死在你们的手里。”
为首的捕快道,“你们还要跟着我去泸州城一趟,听候州主大人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