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张卜寿?”
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三个小孩。易阳、骆落月和周粥三个人,正在友好地交谈着。 “我……没有!”
周粥红着脸说。只是这声反驳,怎么听都不像很有底气的样子。
当然没什么可信度。 易阳也感觉自己有一些失态了。细细一想,其实早就有一些端倪可以预见这个结果,只是没有将周粥体现出来的小心思当做一回事。 这说明了一个人间道理:如果长得不好看,你连成为八卦的资格都没有。 挺残忍的。 但这倒不是在嘲笑周粥。易阳觉得周粥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小姑娘除了胖一点,其他各方面都挺好的。 周粥人如其名,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儿,胆子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怕……”做事情慢条斯理,说话慢条斯理。 人很善良,没有许多富家女刁蛮任性的毛病,有一回大家一起在家里看录像电影,女配角死了,大家都只是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一瞥周粥,只有她一个人嘟着嘴,在那儿偷偷地抹眼泪。 不过,不能算是很自信的女生。 明明家庭很好,但或许是因为胖吧,总能感受到她在很多时候说话呀,做事什么的没有什么底气。 然后,是骆落月最好的朋友。 周粥人很大方,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家里挺“有”,偶尔他们一伙儿的需要出钱做什么事,她都是那个最慷慨的。当然,也因此班上有些人会占一下她的便宜,让她带东西的时候贴钱啊,她的零食总会被要一点走啊什么的……骆落月对此当然是愤怒的,也和班上其他人吵过架,周粥只是弱弱地说:“其实……没什么关系。”周粥不害怕吃亏。她说:“爸爸说做人要大方一些,要多交朋友,别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骆落月曾经反对周粥,说:“你对那些人大方有什么用?大家只是……嗯,利用你,图你兜里的钱。”
周粥却说:“我觉得爸爸说的对。”
他爸爸做生意的哲学是,许多人占了你的便宜,你的确是亏的,但是换个角度想想,总有人会因为这个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只要因为这个交到了一两个真心的朋友,你就是赚的。别人为什么跟你老子我做生意?就是因为合作伙伴都知道我为人耿直,不掺假,不小气,比如,吃饭结个账,多小的一件事,好像吃亏了,但隐藏的收获不是一顿饭钱能衡量的,因为这些印象慢慢形成了,某一天签了一单生意,就什么都赚回来了。人啊,不能只看眼前一点点利益的。
骆落月说:“那是生意场上的事……不能这么套的……” 周粥则说:“不啊……我觉得,比如,我不怕吃亏,才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骆落月就没法反驳了。 人总是相互的。 所以,骆落月对周粥的事情特别上心。 她呀,当然不会劝什么“这个年纪要学习啊”之类的话。周粥不开心,她也会难过。 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骆落月也觉得很离谱。那个……那个,死胖子,有什么好的? 也劝过了,她觉得以周粥的条件,张卜寿他配不上。 但是却被周粥教育了。 周粥说:“张卜寿啊……是挺胖的,也有一些缺点,但是他有好多好多优点呢。”
“他有什么优点!”
“不是啊……比如,嗯,他很讲义气,以前大家都不喜欢易阳,他也不离不弃,跟他在一起的女生,应该不用担心背叛吧?然后人也很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很踏实,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憨憨的,但我们那次不是去他们家了嘛,有些又脏又累的活,他老爸让干他就干,一点都不打折扣。人很温柔,感觉他肯定不会欺负老婆……嗯,还有,还有,他很勇敢啊……我觉得,假如是他喜欢的女孩子被欺负了,他会站在前面保护的……”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脸也越烫了。 骆落月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你……算了……唉,那,你打算怎么样?”
“不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总要有一个方向。”
“方向?”
“要么就是暗恋,要么就跟他在一起了嘛。”
“呀……害羞。”
“唉……” …… 此时易阳摸着下巴,看了看骆落月,又看了看周粥……挺好的。 ************************ 骆正伟请易阳和周粥坐下,又倒了水,随意问了几句学习的事。 周粥不好意思地说:“嗯……全年级300多名……” 骆正伟说:“还是很不错了。”
易阳正要回答,听到骆落月不满地对骆正伟说:“爸,你问这个干嘛啊。”
易阳现在排名在她前面,很不爽啊。 易阳笑了笑:“比前面进步了一点。”
“那挺好的……” 骆正伟往旁边坐了坐,点燃一枝烟。骆落月皱起眉头:“爸,你又抽烟!”
骆正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烟掐灭了。又问易阳:“小易抽烟吗?”
易阳笑笑:“不抽。”
“嘿,别学这个,比如我,沾上了就不好戒了。”
骆落月进去帮妈妈做饭了,周粥在骆正伟和易阳中间待得不自在,也跟着进去了。骆正伟见状,又将那支熄灭的烟捡起来点上了。 两人随意聊了聊天。话题是骆正伟找的,说上次的那个《孤勇者》,随着歌曲引起的波澜越来越大,骆正伟不得不收起了前面一点时间的轻视…… 其实说轻视也不太妥帖。骆正伟还是挺佩服易阳的,尽管他不懂音乐,或是说,正是因为不懂音乐,才会觉得。这首歌不会是什么很厉害的歌。顺耳,听起来朗朗上口,但是那些儿歌也很朗朗上口啊,不能说那些儿歌就很厉害吧?现在想来,佩服易阳的运气好,同时觉得自己基于人家年龄的判断……低了。 他制作的宣传片,配合上那首背景音乐,效果显然不错。省上的法制频道连续播放了很长时间,也顺利拿到了这一次比赛的金奖,除此之外,还让县上的宣传部也收获了不少政治资本……当然,某种层面上也是属于他的,尽管他不追求这些东西,但有总比没有好。 都是意外之喜。 这首歌,也是有功劳的。 从某种层面上看,易阳算是他的一个贵人。 此时,骆正伟一边和易阳聊天,一面也在默默观察他。类似这样的观察,其实在他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方面是因为职业习惯,一方面则是好奇。 哪怕接触了好几次,但还是对这个少年感到好奇。尤其是随着了解加深,一点一点地,易阳的形象轮廓清晰起来,这种好奇就越多。 会写歌,会弹吉他,会唱歌,会打篮球,成绩也很不错……拿出来一项,就是一个不小的闪光点了,但最难得是,有这么多优点,为人却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这样说显得有些古怪,但确实如此。一般这种岁数的小孩子,有一点点优点,大人们夸奖一两句,就会兴奋得不得了,哪怕嘴上谦虚,其实神态早就出卖了内心的兴奋。而更多的少年更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身上的一两个闪光点。 但是易阳就是不同,跟他聊天,夸奖的时候只是笑笑就过去了,如果你不主动问他,他也绝对不会拿那些闪光点出来说,就算说,也只是“嗯,就是会一点点的,其实,不怎么务正业了……” 只有谈到学习的时候,易阳的眼中会出现一些其他的东西。骆正伟还发现,跟他说自己当年考政法大学的事情时,他会很佩服,“得考不少分数吧……骆叔叔你真厉害。”
反而是,和学习没有关系,但在这个岁数的少年应该感到很酷的那些东西,这小子不怎么感冒。 怪少年。 但,挺好。 骆正伟没有在女儿那里问过易阳的信息,聊天便会问一些他家庭的事情,也了解到几个关键词,孤儿……心里不由得有一些,佩服。 从易阳这个少年身上,其实颇能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早熟,性格沉静。骆正伟说:“有空多来我们家坐坐课,你和落月的成绩都很不错,可以交流交流学习上的经验。”
并不怎么害怕易阳和自己的女儿早恋……其实他的思维是比较开放的,当年考上政法大学,骆正伟的成绩当然很好,学习能力很强,也能接受很多新鲜的思想。在他的认知中,其实没有“早恋”这种说法,恋爱就是恋爱,无所谓早或者不早。 他觉得骆落月还不懂什么叫喜欢,但在引导下,她有正确的爱情观,所以他并不担心现在她会因为早恋这种事情耽误学习,后面等她慢慢长大了,顺其自然吧。 “嗯,然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找我。”
骆正伟说。
易阳犹豫了一下,说:“还真有一件事……” 骆正伟微微一怔,笑着掐灭了快要燃尽的烟头:“说说看吧。”易阳想了想,说:“想咨询一下关于版权的事情……” 骆正伟眉梢微微一挑。 …… “音乐版权主要分为词曲版权与录音版权。这两个要分开来说,词曲版权归词、曲作者所有,录音版权获益方包括唱片公司、歌手、词曲编曲等。”
骆正伟正在给易阳科普一些关于音乐版权的事情。他过了司法考试A证,一些理论上的东西当然是懂的,但是毕竟不是律师,在操作的层面,没有什么经验。但作为警察有一个优势是,能够接触到律师圈。一个律师,尤其是刑辩律师,如果要过得舒服,不可避免要和公检法处好关系,一来二去,骆正伟也能认识很多律师朋友。 易阳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所以,你准备把这首歌的版权卖出去了?”
“嗯……” “急吗?”
“嗯……有点。”
骆正伟说,“那这样吧,我打个电话帮你问一下。”
说着,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就和电话那头的人聊了起来。寒暄几句,切入正题,“老胡啊,跟你咨询几个关于版权上的问题,你经常和那些娱乐公司打交道,是这方面的专家……” “哟,出书了?”
“少来。是这样的……” 问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但很遗憾的是,一首歌真正赚钱的,还是音乐制作和出品两个主体。当然,这个也比较好接受,一首歌如果要制作精良,可能花费上百万!宣传发行也是个大头支出,成本高意味着风险高,但只是卖词曲版权,其实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风险的,所以一首歌能让词曲创作人赚到的钱,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
“当然,如果是自己录出来的话,卖录音版权,就能赚得多一些了。这么说吧,一首录好的唱片,就好比是电影公司拍好的成品电影,出品方,就像是院线,分成自然高一点。”
“一首歌的词曲版权能卖多少钱,主要还是看这首歌的火热程度,便宜的几千也有,贵的也能到几十万,不过几十万那个层面,比较少见了,周杰伦当时帮伊能静写的那首歌,也才不过50万,但你要知道,光是周杰伦这三个字,就值40万!一般没什么名气的创作者,能卖几万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骆正伟已经是开着免提状态了,望向了易阳,见他大多数疑惑已经被解开了,便拿起电话跟那头寒暄一下,约好了下次见面一起吃饭。 放下电话,骆正伟笑了笑:“我一个大学同学,现在当律师。”
易阳点点头,说:“谢谢你啊骆叔叔。”
骆正伟摇摇头:“这个没什么。”
又想了想,说:“等那边的人过来签合同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吧,我在县里找两个律师朋友帮你看看合同。”
易阳心里微微一喜,这样一来心里便踏实了很多,目的达成,连声说感谢。 “呵呵,不用谢。举手之劳……” 此时骆落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疑惑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骆正伟笑了笑:“我们在聊,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看漫画看小说的事情。”
易阳顿时瞪大了双眼。 骆落月脸色一变,生气地瞪着易阳:“你……你连这个也跟我爸讲啊!你……” 易阳看了一眼骆正伟,嘴角微微一抽。 骆正伟哈哈大笑,大有深意地看了看骆落月。 片刻后,骆落月意识到自己被诈了。脸上的红晕像是从诗歌上剪下来的诗句。 “你们……讨厌!”
骆落月气呼呼地转身回了厨房。
易阳默默一叹,关我什么事……对着老骆说“你讨厌”就行了嘛。 骆正伟拍拍易阳的肩膀:“敢怒不敢言?”“那倒不是……压根不敢怒。”
“哈哈哈哈……” 客厅里传出了骆正伟爽郎的笑声。厨房里骆落月的妈妈疑惑地说:“你爸和小易还聊的挺来嘛……” “老不正经配小不正经……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