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狩猎所获得的战利品。他把它制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龙头雕塑象,虽然不是很像,可是那份张牙舞爪的霸气,却是栩栩如生。他把它送给刘彻,天真地望着刘彻道:“皇上,这霸气十足的龙,我觉得有点像您呢。”
一句话逗得刘彻大喜。那时他才年仅十三岁。刘彻特意把它放在宣室阁里,因为宣室阁是他经常呆的地方。看着这龙头,霍去病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地在眼前飘过。记得有一次他带着十岁的霍去病去营地检阅他的军队。士兵有一场比武演练。一个身躯高大肥胖的武夫手持长剑挑战另一个士兵。斗了十多个回合,剑法上那武夫显然略处下风。也可能是这武夫不想在刘彻面前输掉这场比试吧,这时只见他双手高举起他那柄看上去颇为沉甸的剑。看他使剑的手感,让人觉得他的剑要比对方的剑来得重手。在对方的剑向他刺过来的时候,用尽全身气力向着那柄剑身斩将下去。通常比剑,都是想办法格开对方的剑而再出招击向对方身体。而以这般只斩对方兵器的打法,霍去病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是,这样却为那武夫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只见对方的剑喀哧一声断开两截,双方同时都扔下剑。那武夫一探手抓着对方的衣襟另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臂向前踏上一步再一个扭身动作双手向下猛力一甩,已把对方高高举了起来再甩向地下,乘对方还未反身爬起来之际用膝盖抵着他的背,再迅捷地反剪对方的双手。这就等于是生擒了对手。霍去病忍不住鼓起掌来。要回宫的时候,刘彻一转头不见了霍去病。他立刻放眼四顾,终于看到霍去病在缠着那武夫要他教他摔跤,刘彻喝令他返回,他却怎么也不肯回来。刘彻命人把那四处乱窜的霍去病提了回来。在回宫的路上一转眼又不见了他。刘彻想起他的另一件往事。于是叹了口气,知道不遂他的求知欲他是不肯罢休的。于是他只好安排那个武夫到宫里来教霍去病擒拿与摔跤的功夫。那另一件的往事令刘彻深深地领教到他那执拗的个性。这个性连刘彻也有点无可奈何。而那件事他现在想起来也仍然觉得有点搞笑。他的皇舅进宫来与皇太后相聚,因为皇太后又新添了一个外甥,高兴之余就请来了各宫的人与这皇舅一起进行晚宴,席间,皇舅又向皇太后提出要纳城东的大户陈烨的孙女做妾。皇太后略现不悦之色,道:“你那心猿意马的个性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下了。才刚当父亲,一转眼又说要当新郞。也不嫌羞煞了旁人。”
那皇舅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替我们王家开枝散叶的不不是很好吗……”谁也没料到,当时才九岁的霍去病突然打横里插上一句:“孔子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又日,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先人那远大的志向,一统大国之见地,仁德之心,却是夫子要我们勤于自勉之道。可是皇姨舅公身为丞相却是整天想着要开枝散叶,却是连先人也不如了。”
一句话,惹来了不同的反应。田蚡羞红了大半个脸,刘彻哈哈大笑,皇太后大怒,众妃嫔因为强忍着笑而憋红了的面容。卫子夫立刻道:“去病赶快向姨舅公赔罪。”
霍去病却道:“我又没说错,何罪之有。”
皇太后把手里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喝骂道:“当真是奴才生的种,学来学去仍然是毫无礼数可言,这般没大没小地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皇太后吗,赶快道歉!”
霍去病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皇太后怒极,一字一句地问:“你道不道歉?”
霍去病道:“我不我不我就不道歉。”
皇太后气呼呼地转头望着刘彻道:“这都是你宠的,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教训教训这狂妄之极臭小子,谁也不许拦我,就是天皇老子的面子我也不会放在眼内。这臭小子再放任下去,以后谁还治得了他。”
这话是明着说给刘彻听的。她接着喊道:“来人!给我把这臭小子绑起来,杖责!直至他开口道歉为止!”
霍去病被拉去杖打了起来。刘彻最初以为霍去病会捱不住疼痛,定会开口道歉。可没想到杖打了十多下他依然是嘴唇紧闭。刘彻终于忍不住走过对皇太后道:“该住手了,他小小年纪的,再这样打下去会被打死的。”
皇太后怒视着霍去病,把刘彻的话全当做耳边风。又再打了十多下,霍去病的衣服上已经有血渗出来了,可是却仍然不吭一声。刘彻终于忍不住了,向着两个打手喝道:“住手。”
然后走过去为霍去病松绑。皇太后站了起来,看着刘彻道:“送我到白云庵去,这皇宫是容不下我这老太婆了。”
刘彻赔着笑脸道:“母亲,去病又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况且我也觉得他并没有说错。至于说他尊卑不分,以后再慢慢教嘛。这样吧,关他禁闭,直至他开口赔罪为止。”
皇太后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于是霍去病被关禁闭。可是关了禁闭将近一个月,他就是不肯道歉。刘彻来到他的面前,温和地问道:“不就道个歉,于你来说有这么难么?”
霍去病道:“我说得不对么?”
刘彻道:“你说得太对了,只是他是长辈,你不应该这样对他说话,令他颜面扫地,太后如何能容忍你。你明白了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刘彻续道:“那你愿意去道歉吗?”
霍去病再次点了点头。于是刘彻带着霍去病来到皇太后和田蚡的面前,霍去病向着皇太后与田蚡躹了一躬,道:“长辈就是有错,晚辈也不应说出来,去病这边向您道声对不起。”
皇太后一听又来气了,这哪里是道歉。刘彻勉强忍住笑,道:“母亲息怒,这孩子是实话实说,做长辈的须当言传身教,不能以身作则,也不能做坏榜样。”
一句话令皇太后无言以对。这件事之后,令刘彻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对霍去病,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去挟制他,对他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可令他对你心悦诚服。所以这一次,他想出了打雪姬的这一张牌。雪姬穿着一件雪白的褛花绸缎深衣,紫红色底,黑色云纹直裾,外披雪白的狐毛披肩,雍容地出现在宣室阁的门口。刘彻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梨木平底椅,示意雪姬坐了下来。看着雪姬优雅的坐姿,刘彻笑了笑,以少有的温文语调道:“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叫你来的用意了。朕看你是一个明事理,识大体,并且看问题较之普通的男人还有见地的女孩,所以才与你说这番话。同时也很为去病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伴侣而高兴。你俩的情感至深,大家有目共睹。可为何朕还要将自己的女儿推给去病呢,这是为了朕的江山稳固。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其中道理的。去病呢,他不仅是朕的外甥,也是朕甚为倚重的将军。他的婚姻,是必然会蒙上政治色彩的。你要嫁他,就必须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朕无论做什么,都必须是以江山社稷为前提。为此,朕都可以以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为筹码,更何况是你呢。”
停顿了一下,口气略略森严了起来:“你知道吗,朕是完全可以以更高超的手段,不着痕迹地棒打鸳鸯。而现在这般苦口婆心地在这里与你耗费唇舌,是因为痛惜你俩,更是不愿看到去病伤心。我知道你在去病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以你来去劝说他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你认为如何?”
雪姬是何等聪明,她从刘彻的话中已经明了,让霍去病去娶鄂邑公主,是他刘彻势在必行的事情,她若想嫁霍去病,则必须说服霍去病去娶鄂邑。否则,将会一拍两散。她平静地看着刘彻道:“皇上的旨意,雪姬定当全力以赴,雪姬有句话,不知当说否。”
刘彻微笑道:“但说无妨。”
雪姬道:“皇上可以驾驭一个出征沙场,重兵在握的将军,更何惧一个太平盛世下的将军呢。天子之立,为人心所向。帝皇的施政,才是江山稳固的根本。一个繁华的盛世,便是民心所向的根本,比之一个坐大的外戚,更具威力。而卫大将军,以皇上那明察秋毫的眼光,应该不难看出,他是沙场中的雄狮,却又是权势下的驯猫。予太子来说,只会起到保护伞的作用,绝非是其执政路上的阻碍。皇上对卫氏的防范,是否有点多虑了呢。雪姬微言,皇上如果觉得不中听,大可不必理会。”
刘彻深深地看了雪姬一眼,深感此女绝不简单,突然间感到,如果她一心一意为他去做说客,绝对是游刃有余。可如果不是呢,那就会起反效果了。女性天生嫉妒,这雪姬会是例外吗。还有,她对我的恨意消除了吗,她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吗。可是不可否认,她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他向她挥了挥手。她站了起来,向着刘彻微一鞠躬,转身离去了。在花园门口,便看到霍去病坐在假山旁候着她了。雪姬微笑地迎视着霍去病那探询的眼神道:“大冷的天,干嘛坐在这里。”
“你知道就好,这是担心你之故。皇上说什么不打紧,最紧要的是你能与他单独相处聊天,我就放心了。”
霍去病挽着她的手回进屋内。一股暖气,迎面裹向他们的身躯。雪姬转过身来把脸伏在霍去病的脖子上,霍去病感到一股暖暖的液体湿润了脖子。他立刻捧起雪姬的脸孔,看着她泪光滢滢的眸子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是因为皇上要我娶鄂邑的原因吗,这你大可放心,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强迫不了我。这鄂邑,在皇上众多的孩儿中是我最最讨厌的人。打死我也不会要她的。”
雪姬伸出手去抚摸着霍去病的面额,踮起脚尖,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庞,然后慢慢地用手把他的脸按向自己的唇上,轻吻了一下他的脸,他的眼,他的鼻尖,然后长吻在他的唇上。霍去病立刻拥紧了雪姬,雪姬把自己那柔软的身躯,紧贴在霍去病那修长而结实的躯体上。一股源源涌动的,透着男性美的欲火,在霍去病的体内燃烧,迅即漫延开来,袭向雪姬的心房,雪姬的双眼,喷出美丽而又温柔的流光,直视着霍去病,迎视着她的目光,霍去病抱起了雪姬那尤美的躯体,大步迈向他们的寝室……良久,雪姬依在霍去病的怀里,轻轻问:“如果我想远离宫庭,你会跟着我吗?”
霍去病的手颤动了一下,他抬起了雪姬的脸,眯缝起那双深邃的大眼睛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皇上跟你说了什么?总感到你今天有点反常。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皇上到底说了什么?”
雪姬平静地道:“除了要我劝你去娶鄂邑,就是告诉了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去病,说真的我并不介意你娶哪个公主,只要是我在你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已经足够了。只是,今天看着他那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韩信,周亚夫,一个令我恐怖的念头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到匈奴消除,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你会否步他们的后尘。去病,宫庭里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的政治纷争,一旦陷进去了,是谁也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霍去病笑了起来:“你担心皇上会加害于我吗,告诉你,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怎会有这奇怪的念头。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雪姬摇了摇头道:“魏其侯窦婴,窦老太后的侄子,皇上的皇叔,他们的关系够亲了吧,之前你有预想到皇帝会杀他吗。宫庭之内,曾经有多少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去病,你性情狂傲跋扈,比周亚夫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
停顿了一下,霍去病正想开口说话,被她一伸手捂在他的嘴上,她继续道:“去病,如果你不想离开皇上,你就听他的话,娶鄂邑公主为妻吧。”
“绝不,皇上就是要杀我我也不会娶她,我现在就去跟皇上说,让他收回成命。”
他腰一挺从床上站了起来,就要去穿衣服。雪姬一伸手把他扯了回来,看着他淡淡地道:“你要陷我于不义吗,皇上与我的谈话还未过半天,你就跑去推辞,你觉得皇上会如何看待我,他只会认为我从中作梗,却绝不会认为我没能力劝服你。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从未认识你,你会娶鄂邑吗?”
“就算这个世界没女人了。只有她,我也绝不会娶她。”
雪姬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这事就由我来与皇上说吧。”
这天晚上,雪姬以从未有过的温柔拥着霍去病,用她的一双玉手,抚摸着霍去病的脸面,躯体……最后,与霍去病紧紧相拥着沉沉睡去。第二天,霍去病上早朝去了。雪姬拿了一块白丝帕,写了一封信给刘彻,信中写道:皇帝陛下:恕雪姬无能为力,实非雪姬不想去病另娶他人,而是皇上为去病所挑选的人,却是去病最不喜欢之人。深信皇上也知去病性情。现雪姬唯有离去病而去,也无需皇上棒打鸳鸯了,雪姬不在去病身边,看能否令他移情到鄂邑身上吧。这是雪姬能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谨此雪姬拜上写毕,雪姬命来丫环子娟把信送到宫中的宦官手中,转递给皇上。自己回进房间收拾起衣服来,在衣箱里她看到了那块上面有霍去病画的一幅山水画的丝帕,这幅山水画便是他俩人到黄河边上郊遊的时候,看着那滔滔的巨浪,霍去病想起了那首她曾经吟过的诗歌,荡起了他的豪情,于是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山岳上挥笔画了起来,画完之后,让她把她吟的那首诗题在右上角,诗日:风卷残云怒划天,龙纠狂雨虐长河。欲上穹苍揽月辰,敢冲瀚海戏蛟蛇。几渡沧桑问玉帝,乾坤扭转谁腰折。霍去病是非常喜欢她的这首诗,所以刻意让她题了上去。看着这幅留有霍去病笔迹的丝帕,仿佛霍去病就近在身旁,于是,她把这幅丝帕揣入怀里,然后提着简单的行囊来到马厩中牵出雪中红,离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