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竟泽和章竟天一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情景。宋琳琳在喝着豆浆,百般聊赖地玩着脚尖,薛妈则在内院忙前忙后,薛爸在二楼窗台上抽着古老的水烟,宋佳微则若有所思地出神。章竟天以为宋琳琳又作怪了,走上前询问道:“宋琳琳,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宋琳琳一脸懵逼,放下杯子说:“章竟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惹麻烦了?”
“不然佳微姐怎么这个表情?”
看她的样子,看来宋琳琳的麻烦给她添堵了。“你有病吧?宋佳微拉屎不出你是不是要把马桶扣我头上怪我?她什么样子关我什么事!神经病啊!”
宋琳琳一脚踢翻脚前的小板凳,怒气冲冲地走进内院找薛妈去。“和她没有关系,是我有点烦心事。”
宋佳微回过神来就看见宋琳琳恼怒的模样,连忙解释。“什么烦心事?”
章竟天瞪了眼宋琳琳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道歉的意思。什么破脾气,都给惯的!“也没什么。”
宋佳微望向不远处的章竟泽,夏日下的他仍是帅得让她触目惊心。她怕再陷得更深一些,将来他不要她的时候,会精神崩溃。“你们洗完了?”
她迅速转回视线,抬头仰望跟前的章竟天。这一细微的态度变化章竟泽全看在眼内,他不悦地皱起剑眉,不发一言地绕过两人,拿着脏了的衣服到院子里洗干净。“哥,顺便洗一下!”
章竟天冲着他的背影将手中的小背包扔过去,章竟泽头也没回,像是知道章竟天会往哪里扔似的,抬起右手轻而易举就接住了他扔过来的小背包。“漂亮!”
章竟天打了个响指,对着章竟泽的背影以手势开了几枪,嘴里还配了音。楼上的薛爸见人都回来了,松开水烟熄灭,再桌子上叩叩地敲了几下,将烧得黑漆漆的烟丝抠出来。走到楼下的时候他手里抓着好几杆有些年份的猎枪,他吆喝着把人都聚到一起。薛妈盛起保胎药端出杂货铺外,看见薛爸手中的猎枪又开怼:“又拿你的破古董出来显摆,这玩意老得连老鼠也打不动!”
“瞎说!”
他的心肝宝贝被人诋毁可就不乐意了,他小心翼翼地竖起几把猎枪说:“你吃的野味还不是靠它们给打回来的?!我可是很小心地保管着,就等安安回来和我练练。”
宋琳琳用汤勺搅着保胎药进行散热,眼珠子瞪大地看着拿几把名为猎枪的东西说:“这就叫猎枪?枪柄那么长,能瞄得准吗!”
宋琳琳的质疑更是让薛爸不高兴,他瞪了一眼宋琳琳,不满地说:“你这姑娘家家的怎么知道,猎枪可准着呢!不必那些手枪要差!东北好多屠夫都靠刀和这玩意谋生!要是不准,他们早该饿死了!”
“战争时期,很多土匪凭着一把不起眼的猎枪取得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胜利,虽然不如手枪方便,但猎枪的威力不容小觑。”
宋佳微用历史替猎枪说话。“哦?”
宋佳微的话引起了薛爸的好感,果然素质不一样的人说起话来真是差别悬殊。“小宋你会用枪?”
“玩过一两次。”
宋佳微谦虚地说。章竟泽和章竟天默契地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过年在山庄那会,谁凭着枪术把别人虐得体无完肤的?“宋佳微,你什么时候偷偷玩枪了?好好的女人,玩这东西干什?”
好不容易得到挤兑宋佳微的机会,宋琳琳摆出姐姐的谱来数落她。宋佳微还没开口反驳,章竟泽便以简单的四个字堵得宋琳琳无话可说:“男女平等。”
她侧过头去,章竟泽的目光粘在那几把猎枪上,并未曾看她一眼。而他身上散发的,是宋佳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淡漠疏离,是她最开始与他接触时,他对她的态度。他怎么了?该冷漠的人是她才对吧?回过头,宋佳微连开口说话的兴趣也丧失了,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哈哈,小章说得对,男女平等,哪有女人就不能玩枪的说法!不过孕妇就还是别玩了,在家里等着吃就成!”
薛爸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总之就是不会带宋琳琳一块,不然全程要多郁结有多郁结!宋琳琳也不愿意跑深山老林里打猎遭罪,吹着保胎药说:“我才不去呢。”
不去就好,不去就好。薛爸心想。“来挑一下枪,然后咱们出发,早点可以打着肥大的小兔。”
薛爸看着宋佳微说:“女士优先。”
宋佳微没有推辞,随便挑选了一杆猎枪,有模有样地背上身出门。章竟天也随手拿了一把追上去:“佳微姐,你喜欢吃小鸟还是小兔?我给你打下来。”
宋琳琳看着谄媚献殷勤的章竟天,气得扔下药碗直跺脚。章竟泽也随手拿了一杆猎枪,一声不吭地跟在两人身后,薛爸似乎察觉到了章竟泽和宋佳微的细微变化,拍拍章竟泽的肩头问:“你和小宋?”
“没事。”
四人走到山林里,章竟天仍不喋不休地追问着宋佳微:“佳微姐,你还没说喜欢吃小鸟还是小兔?我给你打一打回去!”
“有女的会说自己爱吃小鸟吗?”
宋佳微半开玩笑地说。“唔……”章竟天脸一红:“佳微姐你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哈哈!”
“谢谢。”
宋佳微取下身后的猎枪,对着薛爸说:“分散行动吧,不然这么多人,都给吓跑了。”
薛爸考虑了会说:“分两组吧,你和小章一起,我和小天一起,万一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这里可不比大城市出了事还能打电话,咱们也别打太久,太阳到了正头上就回家,晓得了吗?”
宋佳微看着章竟泽阴沉的脸,有些不情愿地答应:“好。”
她现在确实不想单独和他在一起,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心里藏着别人的人。得到应允,章竟泽拎着猎枪就往左边的小径走去,依然是全程缄默,宋佳微只好和他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保持着几米开外的距离。章竟泽的技术她早已见识过了,打起猎物来也毫不含糊,耳朵灵动地搜索着附近的动静,发现目标后也并没有立刻开枪,而是找到最好的时机一枪致命。一下子他就打了好几个小兔子,还有两三只小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宋佳微也就专心起来。和章竟泽的找时机不同,宋佳微更多的是像宣泄脾气一样乱开一通,基本上开出好几枪才能射中一只兔子。听着紊乱的枪声,章竟泽把猎物收集到一块,走过去夺过宋佳微手中的猎枪,把两杆猎枪一起扔在地上。“你?”
宋佳微有些不明就里,才打得起劲就被他抢了猎枪,有些恼火地说:“你干什么?”
章竟泽步步逼近:“是你干什么?”
宋佳微只得一步步后退,最后背脊抵在树干上,纹丝不动地盯着章竟泽:“我哪有干什么?不是在打猎好着呢吗?”
“从早上起你就不说话也拒人之外,宋佳微,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玩冷暴力这一套,可以吗?”
这种感觉会让他害怕,他可以忍受争吵,但忍受不了冷暴力。冷暴力只会让他误认为下一秒就会被人抛弃,就如同当年的萧婉清一样,两人一直相处得好好的,某一天忽然就开始对他不理不睬,到最后直接没了影。一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仍是没有丝毫消息。“没有,你想多了。”
宋佳微别过头去,心虚得不敢直视那双深邃的泼墨。章竟泽左手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抵在树干上,右手猛然搂过她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宋佳微被吓得惊呼一声:“章竟泽,你干嘛?”
“说。”
泼墨凝起了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要是她仔细看清楚,就能看见暴戾底下隐藏的失落和受伤。“说什么?我说了什么事也没有,就是看见宋琳琳不想说话而已。”
宋佳微忍住别过头去的想法,说话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颤抖。她以为章竟泽会看穿她的谎言,不料章竟泽只是淡若秋水地说:“是吗?”
宋佳微自然是笃定地回答:“嗯。”
她以为,她这辈子也不会对章竟泽撒谎,因为根本做不到,直到今天,原来对他撒谎心里会这么难过,这么害怕。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骗他,明明连沈连华的事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告诉他了,为什么偏偏没有勇气问他关于萧婉清的事?明明心里是那么在意萧婉清,却又不敢问他,怕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痛。章竟泽右手收紧了些,令得宋佳微的小腹完全贴合在他的身上,低头想要亲吻她,宋佳微却慌乱地躲了过去。那颗名为心脏的东西骤然一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得他生疼,一阵冰凉麻木的神经自心脏爬到全身,整个人坠入无尽冰川之中。章竟泽怅然若失地松开手,泼墨如陨落的星星一般失去了光泽。后退一步,他薄唇轻启,夹杂着令人心酸的失望说:“宋佳微,你也学会对我说谎了。”
“我……”宋佳微只发出一个音节,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竟泽提起猎物消失在视线里。她心里绞痛万分,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低声呢喃:“我只是介意你心里有她,章竟泽,我介意对你而言我不是最重要的女人,你又怎么会明白?”
怎么会明白经历过沈连华后的她有多缺乏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