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王润月约莫思远在A大旁边喝咖啡，那条和A大仅隔了几百米的老街，有着各种不管从造型还是价格上都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店面。莫思远自己很少去，主要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和普通同学的差别太明显。而王女士，一向一次标显身份，连喝杯咖啡都得确认是从哪国进口，成分如何，经由谁手。母子两已经两年没见，连电话和邮件来往都屈指可数。忽的坐在一起，也没有什么话说。莫思远这人的表面功夫从来只在自己想用的时候用，而王润月，偏偏是他为数不多的，连场面话都不想多说的一个人。“思远。”
王女士优雅的品了一口咖啡，保养得宜的手依旧青葱如年轻女子，“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老莫那边也没有反对，就足够说明连他也认同我是为了你好。”
她好像永远都站在“为了你好”这种道德制高点上，俯视他，然后把接下来的话说的更加理所当然。“我给了你两个多月的时间考虑，再细致的问题，你应该也想清楚了，华尔街才是金融街最顶峰，你去美国一定会比在国内更好。”
莫思远抬眸，淡淡的笑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温度，唇角的弧度，就变得有些凉薄，“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
王润月微微皱眉，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十年如一日的不近亲人。好像坐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什么不应该浪费他时间的陌生人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你迟早是要去美国的。现在，只不过是时间提早了一年。”
王润月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这年纪，本来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面，你的未来本就本来是前途无量。”
王女士这个架势，要是去搞转销，肯定也能坐到头把交椅。莫思远拿着精致的勺子搅了搅咖啡，实在是没有想喝的欲望，放下了手上的勺子，金属轻轻敲在陶瓷的杯沿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他闲散的往后靠了靠，像是在看什么表演一样看着对面的女人，“前途无量，那是什么东西？”
“你……”王润月一下说不出什么话来。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莫思远，两年不见，他已经褪去少年的最后一丝稚气，投手投足间，俨然已经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思远，你至少要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不知不觉间，王润月已经在拿他无办法之中，选择了稍微往后退步。“你不懂。”
莫思远只说了三个字。王润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动作优雅而平和，借此把马上要冒上头的火气压了下去。三五分钟都没人说话。让这个本就以环境静谧著称的地方显得更加安静了，钢琴曲轻轻的传过来，王润月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ok。”
她重新睁开眼，好像又恢复成了那个优雅贵妇，“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主意了，我暂时不干涉你。给我个准确的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去？”
莫思远沉默不语。意思却已经十分的明确。“莫思远。”
王润月连名带姓的喊他，“是不是因为你姓莫，就以为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你当初丢下我走的时候，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莫思远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太过平淡。可字字诛心，越发显得他不近人情。“我就知道。”
王润月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浮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你说什么不在意，其实心里从来都没有原谅我过。思远，人这一辈子很长，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希望你在年轻的时候因为选择错误，而一辈子悔恨。”
“我不会。”
莫思远说：“我不是你。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的。”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王润月说。莫思远似笑非笑：“是吗？”
“可是……我现在，还是后悔了。如果我当初没走，一直陪在你身边，会不会……就让你稍微的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她似乎打算开始用柔情攻势。可莫思远并没有给面子的打算。他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有些讽刺，“你是说，我现在不正常？”
王润月的话说不下去了，彻底陷入尴尬的地步。“五点了。”
莫思远缓缓道。“什么？”
王润月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他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侍应生买单，修长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面色清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郁色都化开了。“思远！”
王润月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显然对他这种行为十分的不满。“王女士。”
莫思远说：“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充满咖啡味的地方，如果你下次还想见我，请务必记得，换个环境。”
刚结完账回来的侍应生听到这一句，双手把卡低还给他，低头退到了一边。王润月：“……”“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莫思远笑意淡淡的说：“或许你真的忘记了，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前途无量。”
说完，他转身离去。王润月把擦完手的毛巾狠狠扔在桌子上，真是反了。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痛恨极了。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竟然让莫思远变化如此之大。……五点十分放学，老师拖堂了五分钟，收拾完东西走出校门的时候，上千上百的学生像是放出笼的鸟儿。穿着同样的校服校裤，远远看去，男男女女生的都是同一个样子。唐年年和她一起从人群里小跑着出来，“这些是饿疯了吧，跑这么快！”
“你跑的也挺快的。”
江宁婉肚子都饿扁了，学校的午饭真的不怎么样，完全就那种勉强能入口，但是你一旦感觉有点饱了之后就没法多吃一口的食物。一个个就等着晚上回家的好好补一补，她们就是“饿疯了”大军中的一员。教室在三楼，同伴的同学基本都在很后面的地方苦苦挣扎。只有她们两已经很接近校门口了。“刚才不是你拉着我跑的吗？”
唐年年很夸张的问道：“我感觉我被你拉得快飞起来了，江同学功力深厚啊，佩服佩服！”
江宁婉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一起胡闹。有气无力道：“姐姐，是你拉着我狂奔到这的，别装了，赶紧回家多吃几个鸡翅，下次你就直接带着我飞出来吧。”
“行。”
唐年年一口答应。两人走到校门口就分开，一贯如此。可这次，唐年年却没急着走，递给她一个往后看的眼色，江宁婉不太想搭理她，这人又冲她抬了抬下巴。“抽风啊？”
江宁婉不解啊。“你才抽风呢！”
唐年年一头黑线，“那不是你哥哥吗？”
江宁婉猛地回头看去，果然看见那人身姿如玉的站在树荫底下，中间隔了许许多多的人。可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微微的带着笑，简直是祸害她们学校女生来的。“是我哥哥！”
江宁婉大声说：“我先走了啊，你也赶紧回家！”
声音还没落下，她已经朝莫思远狂奔而去。唐年年：“真是……”前面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她像一阵风一样从他们身侧而跑了过去。众人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只感觉旁边有人擦肩而过。江宁婉跑的太快，临到的时候一下子没刹住，猛地的扑向莫思远，后者张开双臂，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倒像是在校门口当众拥抱了一样。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们都看见了这一幕，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女生们红着脸看了一眼又一眼。总想着要是他抱着的人是自己就好了。小姑娘红着脸，把脸埋在了他怀里，“哥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
莫思远伸手把她凌乱头发别到耳后，“看样子，你很想我啊。”
“当然啊。”
江宁婉一点也没觉得想他有什么不对，“我现在特别饿，特别想哥哥带我去吃好吃的，越多越好。”
同样是说当然。这姑娘说的，怎么就这么讨他欢心。“想吃什么？”
莫思远问她。江宁婉很是纠结的想了一下，然后很诚恳的说：“什么都想吃。现在给我一头牛，我也能吃掉。”
莫思远忍不住笑了。和王女士在一块的不悦之情，好像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你笑什么？”
江宁婉不乐意了，“学校食堂有多难吃，你又不是不知道。换成你饿到现在，你也能吃掉一头牛。”
她刚说完，忽然有想起什么似得，“算了，你喜欢吃牛肉，吃不掉也是正常的。”
莫思远想了一下，说：“先去买甜品，给你带回去吃。”
“哥哥真好！”
江宁婉笑容灿烂，“如果还再加一盒巧克力就更好了，两盒……不，还是三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