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世光这类人，陆长军见得多了。一年赚个几十万，有点小权，办公室里爱摆个龙门阵，找上三五好友，茶泡上，烟点上。高谈阔论，挥斥方遒，好像天下没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开辆百八十万的豪华，上路横冲直撞，车里放着土嗨，一言不合就大声嚷嚷。认识几个小官，喝过几场大酒，在K房会所爱叫两个以上的公主小姐，拿个几千块打赏，以为是几千万。常年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身旁都是溜须拍马的小人，除了顶头上司，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就是个废物。钉子一露面就落荒而逃，还不如许坚城。至少许坚城是包工程起家的，真干起来可不含糊。但陆长军也没有把钟世光打成渣的意思。“这个……”钟世光也不知怎么说。说自己过于敏感，反应过大？还是说要把苗头掐掉，杀一儆百？从黄金周宏图的业绩来看，也不能说钟世光的做法不对。那要看站在什么立场了。“你怕宏图拿货太多，冲击了别的经销商？你们联帮就是船奇一个省代，你就一个分公司经理，用得着替船奇操心？”
陆长军嗤笑一声：“我们卖得越多，你赚的就越多，在总部眼里你绩效也就越高？提成、返点、年终奖会少得了你的？”
钟世光苦笑不语。分公司的总经理，看的就是返点，销售达到一定额度，联帮的返点也不一样，呈几何数量上升。船奇占联帮的五成销量以上，他这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中间的道理，他不是没想过。他在意的是面子，宏图连沟通都没沟通，突然就加大进货，还搞起大规模促销。线上的事也让他多了颗心眼，怕搞大了船奇那边查到他身上。联帮总部要被船奇拿回了岭东的代理权，那也不会放过他。“钟经理啊，”陆长军诚恳地说，“你放货，我们接货，有多少我们拿多少，船奇找你，你就推到我们头上，你要担什么责任？好处你倒是全拿走了？还想不通？”
“这个……”“别这个那个的了，你这把年纪了，多想想发财的事。”
陆长军突然提到：“你是清源一中83届的吧？67还是68年生的？”
“67。”
“那也45了，真要磨到60才退休？先赚够一把退休金再说嘛。”
钟世光还是不肯回头，也不敢当面回绝。陆长军可是带着钉子进来的，钉子那架势摆明就是他小弟。“容我回去考虑两天……”“还考虑什么？你是岭东的省代，我不找你，我不能找京城的省代？岭西的省代？天底下想赚的人多了，我是看你也算本地人，省城清源是一家嘛。便宜别人，何不如便宜自己人？”
派人到外地外省扫货，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能做通钟世光的工作，也能节省许多人力物力。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在有用的地方。“去年联帮总部给你的返是几个点？”
“两个点。”
“百分之二？”
“对。”
陆长军迅速计算出了联帮在岭东的年总销售额，光点卡就占了有七成。钟世光的收入加返点，不会超过三十万。这已经很惊人了，他不过是一家软件销售公司的省一级公司经理。重点是联帮卖的是正版软件，买正版的人不多。“我如果告诉你一年内，我能让你的业绩翻五倍呢？”
“怎么可能？”
钟世光大惊，五倍，也意味着他的返点也跟着翻五倍。“宏图能吃下超过五千万的货？”
“钟经理能给宏图提供足够的点卡，宏图就能保证拿够五千万的货。要是不行，我们可以签一份对赌协议。”
钟世光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对赌协议。“简单地说，宏图和联帮协下一份保证书，如果一年内宏图拿货金额达不到五千万，缺额将由宏图全部承担，用现金补足。要是达到的话，联帮需要拿出两个点或同等金额的点卡返还给宏图。”
钟世光神情恍惚，还不能充分消化。“你也无权做决定，你跟你们总公司商量商量吧。我会让律师跟你们交涉，合约也会让他拿给你们。”
陆长军拍拍钟世光的肩膀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年赚一两百万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留下还在那坐着恍神的钟世光，陆长军回到赵峰侠那桌。“你说了什么？那胖子居然失魂落魄一样？”
赵峰侠拿勺子舀了一勺，放在陆长军碗里。靠，又是牛鞭？“就跟他聊聊未来，他怎么选择，那要看他自己了。”
“你帮人挑的路总是好的，但有的人未必会走。”
赵峰侠一语成谶，钟世光三天后打来办公室婉言谢绝了陆长军的好意。反倒将陆长军的企图转告到了总公司，联帮那边也直接跟船奇运营商知会了。船奇运营商盛天游戏立马打了电话过来。“你们私自从外地购买点卡，用网吧渠道进行充值，已经是很严重的搅乱市场秩序行为，我代表盛天要求你们马上停止售卖点卡，否则后果自负。”
啪！不等陆长军将准备好的说辞奉上，那边就挂了电话。“盛天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郁博斌气得想摔了电话机。“接电话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陆长军还稳得住。盛天靠着船奇扶摇直上，看上去俨然不可一世。老板盛天骄也可说是炙手可热的申城新贵。两个月来各种报刊杂志都在刊登盛天骄的采访，把他辞掉公职下海经商，说得玄乎其乎，捧到了几近神话传说的地步。但盛天骄日子也不好过吧。私服越来越多，流失的玩家也越来越多。机会窗口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谚铭还没查到船奇源代码泄露的地方吗？”
“他说他是程序员，不是黑客，得花点时间。”
天才程序员也有盲点啊。“我还是继续让人去省外扫货，船奇也就嘴上说说，做不了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勉强能撑到跟盛天直接交锋的时间点，希望中间不会再有变数。下午三点时，陆长军接到个电话，就不知说什么好。抛下郁博斌，赶去了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