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子义脸上的假笑凝固,郭振盯着贺铁铸的眼神阴鸷而锐利,其他人心思不一,却都为他如此“愣头青”的表现而惊骇不已。 “……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算计我没兴趣,也不掺和。”
众人:“……”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我只说两件事。 两位仙长没离开前,大家是个什么心气,他们离开之后又是个什么心气,大家都看在眼里。 仙长的去留我们自然无法决定,但另有一个不同却全在我们自己。 此前,咱们有大目标大计划,大家对未来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内要做些什么是明确的,采石,伐木,修筑房屋,开荒……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固然,这些事都极耗精力,再加上耕种狩猎采集,大家每天都早出晚归,忙得精疲力竭,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偶尔欢庆小聚一次,就是莫大的享受,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所谓‘人心齐,山可移’,要是大家天天都忙得精疲力竭,哪还有这许多狗屁倒灶的事? 聚居地现在这般乱七八糟,我看都是闲的。 要改善聚居地的局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继续搞大计划,只要大家都有事做,自然就消停了。”
有道理! 不少人心中认可,但包括仝郭在内的大部分人都默不作声,却还是有人道: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要达到这种效果,重点不在大计划,而在这个计划符合所有人的需求,让大家都认可,不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起反作用。 比如开荒,咱们之前就讨论过,继续开荒已经没有意义,而且,现在咱们没了仙长的庇护,大量外出开荒很容易发生意外,若是因此造成了死伤岂不是更糟糕!”
贺铁铸正色道:“虚头巴脑的大计划当然没意义,可眼下有一件事却足够咱们所有人将其当成十年百年计划来完成它。”
所有人都狐疑的看着他,有什么事是值得大家往里面投入十年百年的精力而无怨言的? “修城墙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咱们这么点人……修城墙?”
你这是喝了几斤酒啊,这种超级工程,手里没个几万人,你也敢想? 贺铁铸看向众人,问:“要是有了城墙,咱们会不会更安全?”
当然! 这还用说。 没人回答,却又像是所有人都给出了回答。 贺铁铸再问:“那值不值得咱们拼尽全力去做?”
依然无人回答,却有不少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明亮起来。 贺铁铸又道:“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事咱们也得去做。”
“什么事?”
一位原本紧挨贺铁铸坐着,以前议事会很少发声的男子此刻却主动给他当起了托。 “开路!”
贺铁铸道。 “开路?”
“现在,咱们现在只能做到粮食自足,其他诸如武器农具,布料衣物,各种药物,咱们都需要从外界获得。现在可没有仙长用飞舟给咱们空运,都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要是这些物资告罄,比如等着救命的药物,咱们却没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路,到时咱们怎么办?等死吗?”
听了贺铁铸这话,大家忽然都看向仝子义。 “……”仝子义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也不得不开口解释道:“两位仙长考虑得很周全,这些物资库存丰富,足够三五年之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贺铁铸说的这种情况。”
“这岂不是正说明咱们现在就必须行动起来……难道真要等到这些储备告急,你们的妻儿老小连遮身之物都缺时才想办法吗?”
心中恨得牙痒痒,仝子义抢话道: “不需要你说,这事我们都知道,可这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做成的事! 咱们现在连深入荒野十里地就要考虑安全问题,开路的危险十倍百倍于此,而且,离咱们最近的聚居地也超过百里,这就牵扯到在蛮荒露宿的问题,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事!”
说到这里,仝子义盯着贺铁铸:“必要确实必要,却也不能枉顾现实,更不能好大喜功,那只会把大家全都带坑里去!”
仝子义的解释,现实的困难,将躁动的人心又摁了回去。 贺铁铸见仝子义不仅不帮忙,反而反向用力,不满道:“仝叔,一件并不太难的事情,怎到你嘴里比登天还难似的,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开这条路啊!”
仝子义像是被戳到了什么致命痛脚,气得吹胡子瞪眼,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贺铁铸没有和仝子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看着众人道: “仝叔也说了,最大的危险是蛮荒露宿,那咱们不在蛮荒露宿不就得了!”
仝子义冷哼:“不睡觉?要不要再来个不吃不喝啊,你以为大家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贺铁铸知道,自己刚才的质疑把这老头得罪狠了,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他也不与之争辩,直接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 “这事确实有危险,想法又是我提出的,没有让别人替我顶雷的道理,所以我想亲自带队做这事。 开路队伍人数不必太多,实力却必须足够强,既要有战斗力,更要有行动力。 所以整个开路队伍将由纯武者组成,我们距离黑泽集也就百多里而已,纯武人的开路小队,完全可以两三日不睡觉,除掉路上往返的时间,每次也能有效工作一天多,然后回来修整恢复,如果有多支开路小队,轮流外出,更是一点问题没有!”
听了他的话,很多人都暗暗点头,思路很简单,也很明白。 “……”仝子义张着嘴,却无话可说。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两件事,城墙修不修你们看着吧,开路这事我是做定了,你们要是支持咱们就一起,要是不支持,我就一个人去推动。”
说罢,转身便走,一刻不留。 众人面面相觑。 …… 仝家。 仝乐乐小声嘀咕: “怎忽然就突破了,被仙长看重真就这么玄乎?”
“可恶,居然喊爷爷作叔,这岂不是平白大了我一个辈分?”
“……” 幺姐在旁没吱声,眼中却是蕴满了笑意。 “啪!”
仝子义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玩意儿!”
仝乐乐的聒噪也还罢了,最让他心堵反倒是一言不发的小女:“幺姐,仝乐乐这混球就算了,连你也怄我吗?”
仝幺姐噗嗤笑道:“爹,我倒是觉得人贺铁铸没做错,特别是他自请去做开路先锋,有想法,敢担当,若非女儿修为差点,都想跟着去做个开路小兵呢。”
“你……你……”仝子义气得手抖,想要发作,可最后却只是恶狠狠的道:“那小子满肚子坏水,就是个坏种!”
就在这时,一个徒弟匆匆进屋:“师父,您来看看!”
仝子义快步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远处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幕。 贺铁铸手执一面简陋大幡,上写四个大字【招贤聚义】,并对众人宣讲开路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寻找有志之士的加入。 仝子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这哪是招贤聚义,这分明是扯旗造反:“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个坏种。包藏祸心,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包藏祸心呐!”
…… 议事厅中发生的一切,早已风传开来。 贺铁铸紧接着就立旗招人,立刻就成了整个聚居地最靓的仔。 他现在的行为看似莽撞胡闹,却实是刘善长精心指点的结果。 “你去议事厅的目的不是去说服人,你说服不了他们。 也别去和他们讨论,或者傻乎乎的等他们回复,我不知他们会讨论出个什么,或是给个什么回复,我唯一肯定的是,结果绝不会是你期望的那种。 真到那时你的处境才真的尴尬,你是听呢还是继续和他们扯呢还是固执己见呢? 所以,不要让局面走到那一步!”
刘善长就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对贺铁铸笑着颔首。 “相信我,如你,如我这样的人并不少,你只要把旗帜鲜明的竖起来,他们会主动来找你的。”
贺铁铸正想着刘善长的话,忽觉一道巨大的障碍物拦在身前。 一位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大汉看着小鸡仔一般贺铁铸,闷声闷气的问:“你说得都是真的,真要替大家开路?”
贺铁铸看着巨汉和他身后四个比他稍小些的伴当,有种开盅就中大奖的感觉,这五人在聚居地的名头也不小,单论修为,都算不得突出,但耐不住人家天赋异禀,更难得的是心性纯朴,性格憨厚。 贺铁铸却看得明白,能在此刻跳出来,可一点都不憨。 “当然都是真的!”
贺铁铸重重点头,直接上计划:“我打算先招二十人,锻炼队伍,积攒经验,然后再增加队伍,扩大人数。”
巨汉樊虎忽然伸出蒲扇般的巨掌,“搭个手吧。”
看着如山倾般压来的巨掌,贺铁铸平静的推出一掌。 “嘭!”
两掌相接,大小鲜明的双掌撞在一起,樊虎却像是手掌按在了一块烙铁上,随着一波波劲力涌入,他那强健的体格如被针插油泼,一触即溃。 “厉害!你做领队我没意见!”
樊虎道。 “我们也没意见。”
另四位小巨人也附和道。 贺铁铸大喜。 “贺队长,我们兄弟俩也想试试,不知道行不行?”
两位青年站出来道。 “还有我们仨兄弟!”
又三人道。 “还有我们……” …… 随着贺铁铸招满二十人离开,围观者也逐渐散了,仝子义却兀自气愤难消。 不知过了多久,幺姐在他耳边低声道:“爹,贺铁铸在外面想见您呢。”
“见我?他居然还敢来见我?”
仝子义瞪眼看着幺姐:“他来做什么?”
幺姐道:“您是首领啊,他一不小心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敢不来向您解释解释?还真反了天不成?”
“你……你……好得很!”
仝子义那个气啊,什么叫“一不小心”,根本就是蓄谋已久,要真把他当首领,能干出这种事? 还“反了天不成”,事情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帮着他糊弄你爹? “不见!”
仝子义脖子一梗。 幺姐也不说话,就只是拉着他衣袖一角,拽呀拽呀拽,晃得他心烦意乱。 终于,仝子义回过味来,“那小子来见我,另有目的?”
仝幺姐低声道:“他们明天就要出发,正在做各种准备呢,其他都好说,他们自己都能解决。 可唯独武器和药品……还有青禾先生给您的地图……” 幺姐脑袋低垂着,在仝子义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低,彷如蚊蚋,直至终不可闻。 造孽啊! 仝子义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
……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二十道全副武装的身影就已在演武场上集合,在八百多双目光的注视下,队员们互相检查着对方的武器、防具、药品、食物、水等物资。 “出发!”
贺铁铸一声令下,二十道身影快速深入蛮荒。 人群久久未散,某一刻,不知是谁高喊:“我们要修城墙!”
“我们要修城墙!”
更多人附和。 “修城墙!”
数百人的声音响彻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