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此日阴天,天气阴沉,笼罩在临安上空的黑云是越来越厚、越来越低,黎明的天色十分昏黑,以至于众臣上朝均是提着灯笼。昏暗的天色之中还时不时吹来一股凉风。山雨欲来风满楼!众臣来到临安皇宫勤政殿之时,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宫殿殿门两侧站着两排内廷侍卫,侍卫手中均是持着一个用大竹板制成的木杖,杵在地上,冷冷的注视着上朝的众臣。此为仗责或杖刑,众臣此时已经明白了,均是心中异常惊惧。仗责或杖刑始自东汉,南朝梁武帝定鞭杖之制北齐北周,将杖刑列为五刑之一,其后相沿至今。宋也有仗责或杖刑,宋之仗责或杖刑主要是对犯了奸罪或其他罪责所用的刑罚,去衣受刑,不但是肉体受到痛楚,精神也会受到折磨,其中精神折磨是最主要的,当然也有可能杖刑至死。有宋以来虽有仗责或杖刑,但仗责或杖刑从来没有对大臣、对士子文人用过。难道这个武人出身的大宋皇帝已经恢复了廷杖了吗?他将要对士子、文人下手了吗?众臣心中均是惴惴不安的。传说宋太祖赵匡胤在立国之初,曾经在皇宫密室命工匠制成一个石碑,名为誓碑,并要求每一位皇位继承者在登基之前,都要去参拜誓碑,并遵从誓碑之中的祖训。誓碑的具体内容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知道,直至北宋灭亡,东京被金军攻破,皇宫破坏,誓碑才被人发现。宋太祖赵匡胤命人在誓碑之上刻下了三道圣旨,不准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一也;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即使有谋逆大罪,亦不可株连全族,只可于牢中赐死,不可杀戮于市,二也;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三也。难道赵匡胤的后嗣赵忠信连太祖祖训都不遵从了吗?不过此三道圣旨没有任何人见过,只是一名被掳到金地的一位名为曹勋的大臣在《北狩见闻录》之中记录下来的。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任何人知道,不过宋人,特别是宋大臣是宁可信其有。“啪啪啪”净鞭三响后,文官百官各分两边站好。“陛下驾到。”
手持一柄佛尘的关礼大声唱道。随后赵忠信在两名内侍、两名宫女的簇拥之下,由内殿转到了勤政殿之中。“臣等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一起躬身唱到。关礼等众内侍、皇卫明显感觉今日大臣唱诺的态度比从前恭敬了许多。。。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退朝。”
赵忠信坐在龙案之后,用食指轻轻的敲着龙案,看着众臣,沉默不语。黑旗军旧部均是知道赵忠信的习惯,那就是遇事不决或者将要决定一件大事之时,就会用手指敲击案几。良久之后,赵忠信开口道:“这段日子以来,朝野上下,众皇亲国戚、众臣工想必都在说一件事情,是猜测纷纷,真是热闹的紧啊,吾在宫中也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今日就给列位臣工一个结果。”
赵忠信顿了一顿后说道:“在此之前,先让众卿家见一个人,关礼,传李椿年。”
“奴婢遵旨。”
关礼躬身接旨后,走到殿门口,大声唱道:“陛下有旨,传李椿年觐见。”
众臣闻言,均是低头议论纷纷,李椿年不就是当年主持经界法而被赶出朝廷的那个户部侍郎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最关键的是李椿年是立志变革的,曾经不畏强权,力行经界,也因此被秦侩赶出了朝廷。“臣李椿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椿年进殿后施礼道。“李卿家平身。”
赵忠信随后对众臣说道:“李卿家重和元年进士及第,是三朝元老,历任宁国军节度推官,户部侍郎等职,在我圣朝之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朝廷的财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大宋的弊端,李卿家,你先说说朝廷的财政吧。”
“臣遵旨。”
李椿年应道。“朝廷所急者财用,数十年来讲究措置,靡有遗余,而有司乃至窘匮不给为言。臣因取其籍,披寻本末源流,具见积年出入之概。”
李椿年缓缓的说道:“绍兴十七年,朝廷所积就已耗尽,每岁结余不过两百万缗上下,至绍兴二十四年,不过结余三百万缗左右,要知道我圣朝养一军卒岁出两百贯,也就是说三百万缗只能多养一万五千余士卒,宋金战事骤起,朝廷、各路府州均在招兵买马、囤积粮饷,因此军费开支是居高不下,藏库早已耗尽。此时我圣朝北有金、夏,西有吐蕃虎视眈眈,因此必须练军备战,军队数量居高不下,军费岁出也是年年增加,入不敷出,朝廷财政极为窘迫,同时官俸等等也是年年增加,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时,而用度却不减祖宗全盛之所费。目前表面上看我圣朝出入大体持平,可其隐患却未消除,若再遇战事,我等又拿什么来御敌?此后必将是财政愈加恶化,直至不堪其负,国势也将会日渐衰微。”
“危言耸听”陈康伯出班大声说道:“我圣朝自太上官家南渡以来,东南岁入不满千万,上供者不过两百万缗,到目前为止,朝廷岁入已经达到了六千万缗上下,如何是财政窘迫?日渐衰微。”
“岁入多,岁出更多,岁入远远赶不上岁出增加。”
李椿年哼道。赵忠信见陈康伯欲待再说,于是用镇纸敲了敲案几说道:“陈相公,知无不言,言者无罪,岂能喧嚣于朝堂之上?总得让人家将话说完吧?”
“臣知罪。”
陈康伯随后叹了口气退了回去。赵忠信随后对李椿年说道:“李卿家,你接着说,为何朝廷会有隐患?隐患在何处?朕曾经听人说过,我大宋百弊丛生,弊又在何处?”
“尽管说,今日你说什么,吾都赦你无罪。”
赵忠信见李椿年有些犹豫,于是又说道。这些情况,赵忠信也是大体了解的,只不过赵忠信就是要让李椿年当众说出来,要不然有些人仍是活得浑浑噩噩的,不知危机将要降临。当头棒喝,甚至棒棒见血,赵忠信均是在所不惜。李椿年沉吟良久之后,大声说道:“官家,我大宋百弊丛生,主要有三处,守内虚外,一也;朝野上下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二也;官制、军制之弊,三也;”赵忠信闻言沉吟道:“先说说官制,弊在何处?”李椿年颔首道:“官制之弊主要有五,分别是官制之滥、冗官之多、循资之甚、耗资之大、省官之难。圣朝实行官、职分离之制,使得衙门大增,新府旧部、叠床架屋、臃肿不堪,仆射、尚书、丞、郎、员外,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官制混乱,必将造成事权牵制、紊乱不堪、相互推诿,一件数日即可完成的公事,会拖数月之久,乃至数年,甚至不了了之,将会耽误大事,此次陛下减免秀州税赋的旨意已经发了三个月之久仍是未至秀州,就是佐证。百姓也因此鬻妻卖子,困苦不堪。元丰改制之后,情况稍有改观,可仍是没有根本解决隐患,各路府州官制几乎就未动过。其二,冗官、冗员之多,骇人听闻,我圣朝入仕途径无非有五,贡举、奏荫、摄署、流外、从军,其中贡举、奏荫是最主要的两种入仕途径。我圣朝选官之制,科举入仕,比李唐更为缜密,也更为合理,名公臣卿皆由此选,而不妥当的是录取人数大幅增加,科举选官并不会造成冗官,可圣朝科举录取的人数却是远远的超过了前朝,太宗皇帝在位二十二年,进士科取士近万人,而前朝二百九十年间进士科总数不过六千人上下,我大宋科举选士乃是前朝的十倍以上。如此之多的进士,朝廷哪有那么多的官职给他们?如此只有朝廷花钱养着他们,一年甚是一年,一年多过一年,年年如此,朝廷早已是不堪重负。科举选官还有恩科,也就是特奏名之制,特奏名你们都知道吧?乃是各路府州申报礼部,核准后特予奏名,可以不经过解试、省试,直接参加殿试,无论殿试排名,均被授于出身或官衔,直接入仕,恩科进士人数众多,几乎是说录取的进士科数量的一半以上。特奏名之人乃是何人?几乎都是才学低下、老朽不堪,甚至。。。甚至是皇亲国戚、显贵子嗣,一些大字不识几个,居然被授于官衔,为官之后多为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徒。一职数官,一些官吏私下里还商量,一人应卯一年,大家轮着来,可俸禄却不会少一分一厘。”
赵忠信闻言大怒,将镇纸狠狠的拍在桌几之上怒道:“如此尸位素餐之徒,吾必惩之,吾必弃之。”
听到李椿年说了这些详细的情形之后,赵忠信才知道朝廷之中居然还有如此荒谬的情况存在,简直太令人吃惊与愤慨了。众臣也被此等荒谬之事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