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白明微接旨!”
尖锐的嗓音再度传来,紧接着,元贞帝的亲信太监率领数十名护卫挤满小院。护卫手持兵器,严阵以待。看似拱卫宣旨太监,实则是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白明微起身抖抖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与众人一同走出去。风轻尘走到屏风之后,隐住了他的身形——他不会轻易下跪,更何况还是东陵的元贞帝。宣旨太监扫视一眼,随后将手中的圣旨缓缓展开:“白明微接旨。”
白明微与众人一同跪下,便听得宣旨太监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白惟墉之嫡孙女白明微,恭谨端敏、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双全,深得朕心。今北燕四皇子拓跋域,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几次修书请求与东陵和亲,欲择贤女与配。值白明微待字闺中,与四皇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偶之美,特封白明微为皇一品安宁郡主,嫁与北燕四皇子为皇子妃,永结邦交之好。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出嫁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一封圣旨,就像晴天旱雷,炸在众人心头。卫骁与江辞早已握紧拳头,公孙先生露出猜想被证实该有的神色。唯有白明微最为平静。这样的平静,并非有意克制,而是胸有成竹才会有的从容。宣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安宁郡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不快接旨谢恩?”
天大的好事?送你成不成?白明微笑了,在心底冷冷地笑了。和亲,封郡主。圣旨上没有一句话提及她的军功,轻而易举就把所有功劳抹消。看似赐下天大的恩典,实则给了当头一刀。真是好手段,好计谋。就算外人提及,也没有人能说出半句不是。毕竟她白明微前往北燕和亲,是为两国邦交做贡献。而且已经给了郡主的尊荣,也不算辱没了她。然而和亲这种大事,公主的位份都舍不得给,这小人得志的嘴脸,未免也挥洒得太过淋漓尽致了。尽管心中鄙薄嘲讽,但她面上却带了微笑,仿佛为这个赏赐而高兴:“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白明微很冷静,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冷静。宣旨太监满意地看着圣旨被接到白明微手中,随后道:“北燕四皇子听闻陛下应下婚事,欣喜不已,现已亲自动身赶赴羌城。”
“陛下的意思呢,是想让郡主直接从羌城嫁过去,礼部侍郎秦大人,会带着礼部的人随后赶来,为郡主操办婚事。”
“陛下说了,郡主和亲是为了两国邦交和平,必定要给郡主办得风风光光的,郡主就安心待嫁吧!”
这又是看似恩宠,实则阴毒的做法。远去他国和亲,此生再无回到故土的机会。若是真的恩宠,岂会不让她回家看望垂垂老矣的祖父一眼?江辞按住即将暴起的卫骁,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公孙先生低垂着头,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满是嘲讽。但是……白明微却静静地听着。最后,她起身:“还请公公入厅歇息片刻,容我略备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宣旨太监摆摆手:“郡主的好意,奴才心领了,然而奴才还要赶回御前复命,无法在羌城逗留。”
潜台词就是,他要赶紧回元贞帝面前复命,尽早把此事盖棺定论,不给白明微任何反悔的机会。白明微轻轻点头:“那么,我就不留公公了。”
宣旨太监行礼:“郡主留步,奴才告退。”
说完,宣旨太监便带着护卫离开,院落瞬间变得宽敞。卫骁甩开江辞:“你拦着我做什么?”
江辞解释:“抗旨不尊是灭九族的大罪,要不是我拦着你,白姑娘就被你害惨了。”
卫骁心急如焚,他问白明微:“白姑娘,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明微目送宣旨太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秦臻。秦丰业的长子,也是死于她之手秦焕的父亲,时任正三品吏部侍郎。由秦臻做这个钦差大臣,操办她的婚事,可见元贞帝与秦丰业的居心。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听闻卫骁义愤填膺的询问,白明微笑着摇头:“白得一个郡主之位,还是皇一品郡主,那是郡主的最高品级,地位仅次于嫡公主,我为何要着急?”
卫骁还想说什么,公孙先生打断了他:“稍安勿躁。”
回到书房中,风轻尘早已不见踪影。江辞一拳砸在掌心:“这下,我总算知晓,为何他们会调动六万人马了。”
白明微笑道:“皇帝昏庸但不蠢,帝王之术他玩得明明白白,他想弹压我,势必拿出压得住我的实力。”
“所以这六万人马,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为我与白家军准备的,因为只有在人数上占优势,他们心里才有底。”
她早已让送信的将士把五座城池的收复过程广而告之,所以皇帝没办法夺走他们的功勋。那么皇帝便会在兵权上下手。但皇帝喜欢别人称颂他贤明,怎会把卸磨杀驴做得那么明显?这才会使用和亲这种昏招。同时皇帝必然担心她会不同意和亲,这六万人马,就是对她的威慑!她猜想,接下来那无道之君就会打着布置边防的旗号,把兵屯到白家军身边。让那六万人成为白家军的桎梏,逼得她不敢轻易动弹。如此卑鄙无耻的招数,绝对是那昏君和那小人能玩出来的花样。江辞唇边挂着一抹嘲讽:“我们白家军,可是最擅长以少胜多。”
白明微目光坚定:“非到不得已,决不能把刀对准自己人,每一名将士都曾是无辜的民众。”
公孙先生问道:“白姑娘看似有对策?”
白明微把手中的圣旨铺在桌子上,看着绢帛上的内容,忽然,清清凌凌地笑了起来。之后,她在公孙先生诧异的目光中,含笑道:“如果,我告诉先生,陛下此举,正中我的下怀,先生,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