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峡州,夷陵城,刺史府。 后堂之中,早已经摆上酒席,许绍作为东道主,更是长者,自是高坐主位,左边首位乃是赵郡王李孝恭,右边首位便是高冲。 唐承隋制,以左为尊,如尚书令空置的情况下,尚书左仆射便是首相,尚书右仆射次之,《隋书》记载:“…以柱国、相国司马、渤海郡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而时任尚书右仆射的杨素辅佐首相高颎。 李孝恭爵封郡王,官拜总管,乃是高冲的上官,自然是坐在左边,至于中间主位,许绍亦曾推让,请李孝恭上座,但李孝恭人如其名,温良恭俭,对许绍甚是敬重,自然不肯坐主位。 各自落座后,李孝恭便取过长安加急传来的圣旨和李渊的手书,递给高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长安的旨意比攸之快两个时辰来的”,示意高冲接过去看。 高冲忙是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恭敬的展开圣旨,看罢便是大喜,“提前恭喜大王”。 李孝恭眉头一挑,“此话怎讲,本王何喜之有?”
“灭国之功,如何不是大喜”,高冲笑道。 李孝恭呵了一声,不置可否,“看看圣人手书”。 高冲疑惑打开一看,便是当场怔住了,“这……这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能但此重任”。 李孝恭见状捻须笑着,面色从容,“攸之年少成名,身经百战,自然可但重任”。 听得李孝恭的话语不咸不淡,高冲抬头正色说道:“这绝非攸之所愿,大王莫要误会,攸之只想同心协力,共灭萧梁”。 李孝恭只是淡笑不语,比之动辄色变的李瑗显得格外有涵养,但高冲心底却是一凉,相比之前,李孝恭这态度明显有变化,之前豁达亲善,如今这笑容虽然也是十分和煦,但却表露出几分生分,甚至高冲还隐约感受到几分不善。 对此高冲也是很能理解,李孝恭身为郡王,官拜行军大总管,位列高冲之上,年龄也比高冲大,但如今李渊却是将“三军之任,一以委冲”,说白了李孝恭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真正的指挥权在高冲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小辈手上,也难怪李孝恭心中不满。 许绍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其中门道,当即只是捻须笑道:“大王为行军大总管,攸之为行军长史,萧梁若灭,都有灭国之功,老夫在此提前恭贺二位了”。 李孝恭闻言脸色稍缓,直笑道:“还需许公多多帮衬才是”。 许绍的意思也很明白,不管真正指挥权在谁手上,至少李孝恭都是名义上的主帅,若灭萧梁,李孝恭的功劳只会比高冲多而不会少。 而李孝恭何等聪慧的人,经许绍这么一提点,李孝恭顿时想通,若战事顺利,则他作为主帅,最大的功劳非他莫属,若战事不顺,真正指挥权在高冲手上,也与他无关,最大的罪责将在高冲头上。 想通这一点,李孝恭亦是恢复往日的和善,对高冲举杯道:“攸之所言不错,同心协力,共灭萧梁,皆大欢喜”。 高冲亦是举杯,一饮而尽,心中则是隐隐有几分忧虑。 江陵城,在前隋时江陵乃是南郡的治所,李渊废郡置州后,尽管南郡被萧铣所占,但已将南郡改为荆州,江陵城历史悠久,古称郢,楚国在此建都长达四百余年,此地人口众多,物产丰饶,自武德元年,萧铣由梁王进位称帝后,便迁都江陵。 大殿之中,萧铣脸色阴沉,宽大的龙袍之下,紧握着拳头,手臂青筋暴露,终究是没忍住,萧铣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当初是谁跟朕保证,周法明绝对忠诚”。 这句话虽然是询问语气,但萧铣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殿中一名大臣。 见得萧铣如此震怒,那人脸色苍白,忙是拜道:“陛下息怒,当初周法明携四州来投,大涨我大梁威风,于情于理,也该接纳啊”。 这人正是大梁楚王郑文秀。 大业末年,周法明割据黄州,而后西有萧铣、东有林士弘等人纷纷起事,牵制住隋军,周法明便派遣长子周绍德、次子周孝节、幼子周绍则袭取蕲州、寿州、舒州,自此据有四州之地。 但周法明颇有自知之明,甚至自己并非明主,仅凭四州之地,难以问鼎那个至尊之位,在萧铣称帝后,周法明便主动投奔。 为保证自身利益,周法明遣人携重金贿赂重臣郑文秀,最终萧铣放松对周法明的警惕,仍旧让周法明管辖四州之地。 只是没想到在李唐表露出东征萧梁的意思后,周法明便是上表归附李唐,李渊当即封周法明为黄州总管。 这让萧铣极为恼火,当初周法明来投时,他就有意分化其权力,黄州虽是无法干涉,派遣官吏任职于其他三州。 因为董景珍、郑文秀、杨道生等人都是带兵拥护萧铣为主,萧铣没有办法对他们下手,难以削弱诸王的权力,萧铣便想着从新投的势力入手,以此作为突破口,免得地方势力坐大,架空中枢。 只是当时郑文秀力保周法明,其余诸王深知其中门道,个个装聋作哑,周法明因此得以继续统辖四州,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偏偏郑文秀说的合情合理,令人难以反驳,见郑文秀如此惊惧,萧铣有气也不好发,直说道:“周法明如今兵出夏口,楚王认为应当如何处理?”
郑文秀闻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周法明,纨绔子弟,不足为虑,对付他,安州总管马贵迁足以”。 周法明确实出身名门,其祖父周灵起是南梁车骑大将军,父亲周炅是南陈大都督,其长兄周法僧是前隋宣城郡守,次兄周法尚是前隋武卫大将军,但说他是纨绔子弟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马贵迁?”
萧铣有些犹豫不决,“他能抵挡周法明?”
对于郑文秀说周法明是纨绔子弟,萧铣只当做耳边风,萧铣只是外宽内忌,并不是痴傻,占据四州之地的人,怎可能是无能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