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闹分家，按道理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是用不着回来的。何苗也并不是因为何家分家才回来的。只是正好赶上家里闹腾。看着院子里满满一院子的人，何苗和顾振国顺着墙根来到了何爷爷身边。“爷爷，这是咋回事？”
何爷爷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袋，眼皮都不抬一下。一院子的人都没说话，只听韩秀梅一个人在那里又是哭又是闹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咱们让大家评评理，老大自己的儿子不养，养别人的，现在好了，肾给割了，钱没捞着，天天往医院跑。”
“三四天的功夫就搭里一二百块钱，哦，感情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既然他要给别人养儿子，做王八，就不要连累别人，分家，现在就跟他分家，爹跟着俺们，俺们来养。”
何家要分家，村长要来，何家的老人也得来作证。何爷爷还有个堂弟，何三爷，今年也六十多了，他一直住在村子里，没有当过兵，那儿也没去过。家族剩下的老人不多，何三爷平时跟何爷爷很说上话。这次郑秀梅闹分家，村长也把何三爷给请来了。何三爷也抽着旱烟袋，扫了何爷爷一眼，分不分家的，他说了也不算，还得看何爷爷自己。农村有传统，长辈在，不分家。何爷爷还在那，何家俩兄弟就不能分，分了就是对老人的不孝顺。“老哥，你是咋想的？”
何爷爷心里盘算的事情更多，只见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旱烟袋，烟草在烟嘴上明明灭灭。一口白烟吐出去，何爷爷把烟嘴在地上磕了磕。“分吧，家里就你们哥儿俩，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谁也不跟，自己过。”
何爷爷的话音刚落，郑秀梅用力掐了一下何爱军。何爱军赶紧陪着笑说：“爹，你咋能自己过那，跟俺过，俺们一家伺候你，大哥家里情况不好，你跟俺吧。”
何爷爷翻翻眼皮扫了他一眼，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谁也不跟，自己过。”
大家都看向何拥军，他如今连坐着都不成了，家里有个躺椅，下面垫了个褥子，这么热的天，他也不觉得热，躺在褥子上，听大家说话。听何爷爷说他要自己过，何拥军咽了口吐沫，如今他家里困难，连自己都顾不住，怎么养活老人。但他依然说道：“从来都是跟老大，爹，你跟俺吧。”
俩儿子都假装孝顺，竟然抢着养活何爷爷。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无非是看上何爷爷的退休费了。谁知何爷爷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还是自己过吧，从前我的钱没有给过你们，分家后，你们谁也别惦记。”
何爷爷是老兵，每个月都有退休费，县里的财政局给发到村子里，村子再发给他们这些人。跟顾爷爷一样，顾爷爷也有退休费。何爷爷跟顾爷爷不一样的是，何爷爷的钱一直是自己攒着。顾爷爷是给儿媳妇吴翠莲，他手里没有一分钱。何爷爷俩儿子，给谁都不合适，顾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妇孝顺，他也放心。如今何家要分家，都看中何爷爷的退休费。其实何爷爷也不是一分钱都不给孩子们，何爷爷养着何苗，花的是自己的钱。家里要是有啥困难，大人撺掇孩子们给何爷爷要钱，只要不超过十块，何爷爷都是会给的。何拥军和何爱军都想着，都分家了，难不成何爷爷的钱还自己攒着。没想到，何爷爷竟然说出来了，主意还特别坚定。韩秀梅不愿意了：“爹，那不行，你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呢的，你都把老大家的何苗给养大了，我们家书敏可没有占你一点光，我们家的孩子才是你何家的根儿，跟着我们才是一家人。”
言外之意，何爷爷前几年照顾了老大一家，剩下的日子该照顾老二一家了。何爱军也说：“对，爹，你该跟着我们过，书敏和文明都是咱们何家人，肥水不会流到外人田里的。要是跟我大哥就不一定了，谁知道他们家的兔崽子还会不会回来。”
何爷爷想从兜里拿出烟丝，继续往烟袋里装，却被何苗给抢了过来。“爷爷，别抽了，对身体不好，给你吃个糖吧。”
何苗兜里装着水果糖，给了何爷爷一个。何爷爷的烟袋没了，手里无意识的把糖剥开，再拧上，冷眼看着俩儿子，依然没有说话，似乎再等什么人。何爱军等不及了，催促道：“爹，分不分家的，你倒是说句话。”
何爷爷点点头：“分。”
何爱军又问：“咋分呀？”
何爷爷还是那句话：“家里的东西，你们兄弟俩平分，我自己单过。”
兄弟俩看何爷爷如此坚持，知道他执拗，也没办法。郑秀梅给何爱军使了个眼色，继续分家。何爱军一咬牙：“好，那就平分，爹，你要是自己过的话，你院子里的东西俺们就不动了，家里的东西平分。”
既然平分了，何爱军带着人一点登记家的东西，一个锅，一个铲子，一个碗，一双筷子都登记上，一会儿写分家说明书的时候，都写上。杜村长带着村里的文员来的，专门帮他写东西，虽然村子里分家的不多，也有。照着原来的格式，文员开始写分家书，一式两份，兄弟俩按手印，签字后，中间院子垒个墙，中间的厨房一劈两半，以后就是两家人了。就在文员刚写完，让兄弟俩签字的时候，院子外面，进来两个人。“爹，大哥，二哥……我，我离婚了。”
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粗糙的脸，怯生生的看着院子里的人，一只手提着一个包袱，另外一只手拉扯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子。女娃比她穿的好不到那儿去，躲在她身后，只是露出一个头，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惊恐的看着众人，死死的扯着女人的衣裳，一步一随。“彩云？你怎么回来了？”
韩秀梅疑惑的看着女人，站了起来。顾振国在何苗耳边轻轻的问：“她是谁呀？”
何苗摇摇头：“不认识。”
何苗不记得何家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看的那本小说里，似乎也没有了。但是看韩秀梅的样子，似乎是认识的。只见韩秀梅上前把这个女人给拉进院子，仔细看了她几眼，疑惑的又问：“你这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