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的神情,令我毛骨悚然,其实他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他一向都是冷冷淡淡,自若不改色。只是我心虚,所以看他,眉心多了厉色,黑眸如渊,深陷难自拔。“我,我错了。”
认错态度好一点,也许情况不会太糟糕。就在我以为情况会好转的时候,挑起火焰的易筱涵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熄灭,自然少不了煽风点火,从旁作梗。“你这只脏手简直玷污了大师。”
易筱涵猛然推开我,措不及防的自己,晃悠后退几步,却被小腿绊倒,屁股摔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戒尘,你别被这小丫头骗到了,她知道大师慈悲为怀,所以装作可怜,哼,谁知道她心里还有什么打算。”
易筱涵瞪视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她,我倒想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谎言,“像她这样的年轻女人,我见得太多了。看到长得好看,又特别的男人,毫不知廉耻地扑上去,至于出于什么目的,大概就是觉得好玩吧,年轻人不都是追求刺激吗?她说,她没有将视频和照片卖给网络公司,那么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在朋友面前炫耀之后被人偷走了视频,最后弄得荣庄给她善后。”
“哼哈,易小姐,我看你不是学护理专业,是学编故事的吧。”
爬起来的我,被她点燃了怒火,戒尘说过,是可忍孰不可忍。“阿弥陀佛,这件事,贫僧以为到此为止。”
戒尘合十说道,“既然已经发生,便不可改变,如今因为贫僧而令荣庄陷入舆论,贫僧罪过。”
“戒尘,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易筱涵不甘心,冲到我跟前,“怎么能就此罢休,对付这种人,一定要严厉惩戒,否则只会助长她的无知,到时候不一定还要闯出什么祸事。”
“易筱涵,别以为你比我多吃几年米饭就可以对我大呼小叫,我覃冬冬也不是吃素的。”
跟着我也往前一步,两人距离太近,很容易擦出火花。我担心擦出火花,而易筱涵却故意制造火花,她知道正对我的位置同时背对戒尘,加上易筱涵身材体型都高于我,所以造成了视线死角,于是在我们争吵之时,故意向后一倒,整个人倒在地上,摔得还不轻。“嗷——”不知道是她没有拿捏好轻重还是故意为之,后脑勺撞到地面的时候,我反而比她还震惊。戒尘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两个女人当着他的面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大打出手”。他闭上眼寻求清净,不料听到异常的动静,睁开眼是易筱涵躺在地上,还楚楚可怜地埋怨我出手将其推到,指责我并不是诚心悔改。刚才谁说装可怜博同情了?“易施主,你的头……”戒尘蹲下来,担忧地劝道,“你撞了头,还是少说话才好。”
“可是戒尘,她不知悔改,难道你就这么放纵她?今天她伤了我,改天说不定还会伤害其他人。”
易筱涵揉着后脑勺,额角忍得流汗,应该很痛,“这种女孩,不好好调教,肯定是个祸害。”
“阿弥陀佛,贫僧还是送你返回杏林园,找庄医生检查一下比较稳妥。”
戒尘是真心关心她,算了,他博大的胸襟,对谁都这么关心。“戒尘。”
易筱涵趁机卖弄,身子一软,像是又要倒在地上,戒尘伸出手,却不敢往前,他不愿碰女人,抑或是,不能碰到女人。“头好疼,站不起来。”
说话时,风骚地眨了眨眼睛。我可看不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我看她舒服得很。“贫僧将庄医生请来游意轩。”
“诶。”
易筱涵反而着急捉住戒尘的僧袍,“万一你离开了,这丫头又要对付我,我怎么办?”
大姐,我又不是暴力狂,谁有兴趣对你动武,刚才是你自编自导自演,我看你演得挺带劲的,我看不下去了,于是嘟囔:“算了算了,我去叫庄医生过来,看看你会不会死。”
“你看,她心肠这么歹毒,居然要诅咒人家死。”
这女人浑身上下都是戏,气死我了,我真怕我会当着戒尘的面,给她一拳。我知道我是冲动派的人,留下来肯定更麻烦,所以我还是乖乖将庄医生请来,这期间,双方都消战片刻,平息怒火。后来在戒尘的帮助下,庄医生搀扶易筱涵离开了落梵居,而我也不得不离开,我本来就不应该踏入半步,此时一算,罪上加罪,数罪并罚,肯定比易筱涵死得更惨。早知道我也用这招,既然博同情这么好用,不用白不用。可是我不想欺骗戒尘。“施主站在这里作甚?”
戒尘从杏林园返回,见我在落梵居门口止步不前,犹豫不决。“我想知道戒尘师父心里如何想。”
是啊,我太想知道了,想知道很多事,想知道他是否怀疑我,责怪我,痛恨我,或者永远不想见到我。比起阿龙的罪行,我觉得我应该罪不至死吧,我害怕被他发配到莽荒,永无翻身之日。“贫僧如何想并不重要。”
戒尘微侧身,冷颜凝睇我,“重要的是,冬冬施主心里如何想,心魔难解,施主的戾气便不能释然。”
“也就是说,你相信易筱涵,所以怀疑我,讨厌我?”
我赌气地咬着唇。“阿弥陀佛。贫僧并不会纠结于尘世纷扰,因此,这件事是不是施主所为,于贫僧而言,根本不重要。”
戒尘言语沉重,“反而令贫僧堪忧的是施主心中的恶念。善恶由自心,苦乐应自受。因迷心而招尘劫,恶业损害修行,受苦之时,施主才知,恶念如苦种。”
“你说的这些,我,我好像有点不明白,不过……”我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羞赧地低语,“戒尘师父怎么处罚冬冬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不理我。”
戒尘恍惚一怔,马上转头定了定神,静了片刻,他又说道:“施主不懂也是可以理解,既然冬冬施主甘愿受罚,那贫僧就以寺中戒律来处理,这样一来,也好对易施主有个交代。”
“寺庙的规矩?”
我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好,我接受。”
只要不是赶我走,不理我,什么处罚方式我都不觉得辛苦。屁颠屁颠地跟进去,戒尘进入游意轩,稍顿,他又走到书架旁边,挑选一本经书,放在案几桌面,转而对着我,秀长明目一亮,认真说道:“将《心经》抄写百遍,诚心抄写经文,方可参悟。”
“抄经文?百遍?”
我眉目一拧,哭笑不得,“抄书这种事……”“贫僧不强求。”
戒尘拂袖抬脚,随后盘腿坐在坐垫,他拿着另一本经书翻阅,淡然独身,宛如一抹朝阳,映出红尘浑浊。既然有他指引,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不就是羡慕戒尘的淡泊心境吗,这种境界绝非一朝一夕的虚应,而是日积月累的沉淀。眼神不敢流转,竟是他的超然。他的灵魂归于成熟和稳练,活得才叫真正洒脱。深吸一口气,我疾步向前,同样跪坐下来,怀着崇敬,膜拜之意翻开经书。“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句太熟悉了,读来很有感触。不久前,我装模作样,跪在桌边提笔融情,而今,在他身边,我真真实实地拿着他的笔抄写经文,虽然目的是为了处罚我,可我不觉得这是处罚。“呀。”
我写了一个字,才回神过来,我根本不会用毛笔写字,一个‘观’字占了两个格子,看起来丑的不入眼。“怎么了?”
戒尘本不该受我打扰,可是他好像会偷偷地侧目,看我写字。我捂着桌上的经书和纸张,尴尬地笑了笑,“戒尘师父,我想问清楚。”
“你问。”
“那个,你说的百遍,有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我的眼珠子飞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戒尘放下经书,完全转过身来,不解地反问:“贫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比如说,有没有要求字迹工整,或者其他。”
戒尘将目光移到桌上,我死死地遮住,字迹太丑,害怕被他看到。人说字如其人,我钢笔字勉强可以,可是毛笔字完全外行。“按照本寺的规矩,抄写的经文一定是用的小楷,所以……”“小楷?”
我的天,这么高的要求?我能写得工整都很难了,还要求楷书字体,我练一辈子也不一定抄的完这一百遍《心经》。愁眉苦脸的我分明瞟到戒尘嘴角微微上扬,他避开眸光,轻咳两声,“贫僧好像答应过施主,要教施主习字。”
“难不难?”
“难的话,施主就选择放弃?”
戒尘正色地问。我摇着头,将写了丑字的纸张捏成一团,“再难也学,请戒尘师父教我。”
“这样一来……”戒尘迟疑地嗫嚅,“这样一来,贫僧要收冬冬施主为女弟子了吧。”
“女弟子?”
我愣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