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梵居扩建的工程突然停工了两天,因为从佛堂下面挖出东西。荣庄的人私下里议论,说这东西可能是荣老爷子当年留下来的宝物,监工的大叔很快联系了荣少,赶回来的人却同时还有三太,所以我就猜到,荣庄有三太的眼线。关了保险柜,转过身来的荣少显得心事沉沉,本来我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看他的样子,好像挺严重。“没有钥匙,打不开这盒子。”
东西是被一张黑色金边的锦布包裹得严实,如果不是荣少告诉我,这是一盒子,我真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好东西。“我听说,现在有一种医用的仪器,扫一下就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东西不能离开荣庄。”
荣少紧张地说,“也不能离开这个保险柜。”
“这是什么?我看三太她们好像挺感兴趣的。”
“哼。”
荣少冷冷一笑,手持拐杖走到门口,回头喝一声,“过来,我们去看戏。”
开门出去,楼下的争吵传入耳膜,我和荣少面面相觑,而后我搀扶荣少下了楼。见我们出现,三太的气焰减缓,一双犀利的眸子始终不离荣少的身。“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散了散了。”
二太将虹阿姨她们支走,自己走到我们跟前,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和荣少,好半天才挤出一点笑意,“东西,放好了吧?”
“放好了,只有我和冬冬知道密码。”
荣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一怔,扭头望着荣少,我什么时候知道保险柜的密码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去吃饭。”
二太牵住我的手。“等一下。”
三太蹭地站起,轻慢地扫视我和荣少,不悦地质问,“荣少爷,你不觉得这事办得有些欠妥吗?”
“三太这话什么意思?”
“东西是在落梵居挖出来的,也就是说,东西是荣庄的,既然是荣庄的,那这东西,就不该是你荣少爷独吞吧。”
三太切齿地啐道,“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你大姑,她马上赶回来,她有权利处理这件物品。”
“三太,恕晚辈直言,大姑姑还真没资格处理。”
荣少稳步上前,气势嚣张地说,“首先这东西,是在落梵居挖出来,也就是说,它是属于落梵居的主人,是属于小叔叔的,何况荣氏的族规也说得很清楚,凡是祖传下来的东西,传男不传女。”
“荣敏泰。”
三太恶狠狠地警告,“你个死瘸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俞碧玲。”
二太摆出姿态,怒叱一声,“你是长辈,言行举止也该有个分寸,你对着我大呼小叫也就罢了,对待晚辈是不是应该豁达一些?再说了,我已经决定将荣庄交给荣少和冬冬,今后这个家,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你凭什么交给他们?你真以为自己是荣庄的女主人?老爷子死的时候,也没有承认你的身份,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三姐,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二姐就是荣庄的女主,这是毋庸质疑的。”
“老爷子在的时候,我管不着,可是他不在了,一切都要看势力说话。”
三太踱步一旁,嗤笑说道,“现在荣氏,是我大女儿说了算,难道这个家,就不能我说了算?”
“你这是逼着让诗妍和敏泰分家?”
“我可没这么说。”
“你怎么说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在的一天,这个家,绝对不能散。”
二太拽着我的手腕,气冲冲地逃离客厅,看来是谈不下去了,谈下去就扯到分家,这可不行,我也不能答应分家,守住这个家,是外婆交给我的任务,都还没开始,眼看就要崩塌了。午餐过后,我被二太叫到她的房间,二太的房间很清雅,兼有书房,还有供奉佛龛。卧室和书房之间摆放着一座仿古的屏风,我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上面,二太从卧房绕到书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刺绣旗袍。“我听荣三说过,你喜欢做旗袍。”
二太坐在我正对面的沙发上,微笑地说,“有人邀请你一起合伙开工作室,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这个打算?”
“每个人要出资二十万,我暂时没有凑齐这么多钱。”
“二十万,这才多少,你找荣少要,他的保险柜里面肯定不少二十万。”
“那是他的保险柜。”
我干笑两声。“东西就放在保险柜?”
二太顺口这么一问,我愣神半天,尴尬地应道,“挖出来的东西吗?对,就放在他的保险柜。”
“哦,那也安全。”
“应该安全。”
我和二太相视而笑,其实笑得有些难看。气氛一下子好奇怪,我想找借口开溜,可就在我苦思借口的同时,二太又装作很自然的笑脸,强行与我聊天,“上次送给你的玉佛,你觉得怎么样?”
下意识地摁住胸口,点了点头,“谢谢二太,我一直戴着。”
她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脖子上还戴着玉佛的事情,东西不大,并不显眼,平时也没太注意,所以这玉佛挺没有存在感。“二太。”
我陡然站起来,吓得对面的老太婆一愣,“今天荣少休息,我想我应该挤出一点时间陪他,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是应该多陪陪荣少。”
二太总算松口放我离开,我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浪费我半天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毫无头绪地聊。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突然有人拍一下我的肩膀,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转身一看,居然是四太。“哎哟,四太,你怎么回事,没声没响地吓死人。”
抚了抚胸口,无奈地看着她。“冬冬。”
四太按住我的嘴唇,拉着我的手,将我推进她的房间,确定关好门,她才把我拽到屋子里坐下,一双美眸睁得很大,竟然看不到鱼尾纹,真想问她如何保养,五十出头的女人,完全不受岁月的侵蚀,依然美得令人嫉妒。“二太跟你说什么?”
四太一开口,心神立马拉回来,她很少这么不淡定,煞有其事地追问起来,“你跟二太说了什么?你跟她说的,也跟我说说。”
“我们没说什么,你觉得我们应该说什么?”
“怎么可能没说什么。”
四太有点心急,将我推倒坐在沙发上,她弯腰,居高临下地凑近我,“肯定说了落梵居挖出来的东西。”
“那个?”
我心里忽然就顿开了,绕了半天,其实大家都对这东西感兴趣。“你见没见着?”
“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荣少把东西放在保险柜,他只是交代,这东西不能离开荣庄。”
“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
“我不知道。”
我傻了眼,哭笑不得,“是荣少给我找的难题,我真的不知道密码。”
四太端详我好一会儿,不再说话,可是表情很诡异。我稍微挪动一下,她马上伸手指着我,喝道:“别动,你坐着别动。”
突如其来的叱喝,的确吓得我一动不敢动,就这样像个木头人,胆颤心惊地窥伺四太的反应。而四太也很纠结,她在我眼前踱来踱去,晃得我头晕脑胀,她不嫌累,我都嫌屁股发酸。“铃铃铃——”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不是自己的手机,是小离留给我的手机,只有一个人会打电话给我,而这个人就是我目前雇佣的跟班。“我,我接个电话。”
“就在这里接听。”
“啊?”
“啊什么啊,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看是你才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吧。想归想,肯定不敢这么怼回去。我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接听,希望阿哲不要说露了嘴。“冬冬,我把照片洗出来了,是寄给你,还是我们见面了再说?”
“见面再说。”
我匆忙地挂掉电话,四太睇着我,应该是听到对方的说话声,只怪手机质量不行,音大了会漏风。“什么照片?”
四太长舒一口气,冷厉地质问,“冬冬,四太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听话懂事,又不会扯是非的好女孩。”
“我跟朋友的照片。”
“你看着我说,三太之前手里的照片,跟你有没有关系?或者说,你就是帮凶,早就知道那些照片了,是不是?”
“三太手里的照片,不是我派人偷拍,跟我没关系。”
“可以发誓,对着佛祖发誓?”
“可以。”
照片是荣少的杰作,却是我来背锅,我是怀疑过四太,可是我不想跟四太撕破脸,看样子我们对对方心存芥蒂,不太信任。从四太手里脱身,我在后院找到了晒太阳的荣少,对于他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的行为,我是非常的不满。我想靠近荣少,无奈被保镖挡在一丈之外,看到易政升和荣少聊得正欢,我猛然就想起了阿哲的那通电话,我知道,阿哲洗的照片跟易政升有关系,跟踪这么久,是时候交代工作了。整装出门,刚离开了大门口就被张彬开车堵住路口,我让他回去,他不肯,说荣少的命令,今后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合着我被监控起来,毫无反驳理由。迂回周旋,中间曲折了一些,但好歹可以避开张彬,也就避开荣少。“我在荣庄等你,你自己小心。”
“你让谁小心呢。”
“呃啊——”吓一跳,转身盯住门口的荣少,他拧动门把,笑着说,“坏了,下次找人修一下,否则没办法锁上门。”
“荣少。”
我按了手机,藏在身后,慌张地苦笑,“你不是和易先生聊天吗?这么快就说完了?”
“他跟我说了大姑姑偷税的事情,可能我需要大义灭亲。”
“这是犯法的事情啊。”
“证据确凿之后,我就能一举拿下大姑姑。”
荣少步入房内,我不安地后退半步,视线与他的方向保持一致。“我听小凤说,你又来这里看书了。”
荣少环顾四周,走到书架边,无意地叹道,“你买了这么多佛经,看懂了吗?”
“不懂就多看看,有些佛经需要顿悟。”
“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
荣少翻开《金刚经》,“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我悄然地放下手机,偷偷用经书遮住手机,骤然,荣少抬头看着我,“二太和四太都找了你?”
正要解释的时候,荣少又嘘一声,狡黠一笑,“这三只老狐狸要露出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