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安盈便去摆摊了——她这次并没有化男装,只是穿着沙丽,蒙着面纱,学着沙地女子的打扮,这样反而更自然一些。沙地那边产骏马,而且,安盈在那里呆过几天,天生超强的模仿能力,让她对沙地语也能说不少,至于她身后的四个男人,只说是家里的叔叔伯伯,这种一整个家族都在跑单做生意的情况,在沙地并不少见。安盈在集市上站了半日,虽然也被路人调戏过,但好歹没有露什么马脚。不过,娄澜真的热闹啊,比安盈想象中的情形热闹多了。明明已经打了半年,这里却丝毫颓败的感觉都没有,集市的热闹非凡自不必说,长街两侧的商店、酒寮、客栈、粮油铺,鳞次栉比,宾客盈门,仿佛一个硕大的商贸城市一般,连巷子里挂着红灯的私娼妓院,也比别的地儿多些热闹些。而更远的地方,城墙高耸,执锐披坚的士兵在城墙底下来回巡逻,戒备森严而有序。安盈突然明白,为什么镇北王反了后,朝廷派来的军队,对它一直久攻不克。娄澜……真的准备得很充分。安盈正走神呢,集市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她听到了别人欢呼的声音,纷纷叫道:“世子来了!世子来了!”
欣喜而拥戴。没想到,上官云游在娄澜,竟如此之受欢迎。安盈唯恐自己被认出来,连忙敛足,往人群后面让了让。街上的人群避开,一队骏马从她眼前迅疾而过,为首的上官云游身着褚红色骑装,英姿飒爽。而策马行在上官云游旁边的,安盈睁大眼睛看了又看,虽然只是转瞬的几眼,她还是认出了那个人。萧遥。竟然是萧遥。她本知道萧遥在镇北王府,但未想到他的行踪如此张扬,身为留国的在逃要犯,竟然这样正大光明地在闹市纵马。不过,娄澜如今也不是留国的属地了,这样一想,仿佛又是能理解的。安逸又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略略低头,让纱丽厚厚的宽檐挡住自己的眼。那行人的速度很快,尘烟过后,集市很快便恢复到最初的人声鼎沸。安盈又略微站了站,琢磨着怎么能联络到已经到达娄澜的萧逸,突然想起,萧逸曾经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地名,似乎是娄澜的一个客栈,也许那里会有消息。她动了心思,但也不想将动静闹得太大,想了想,安盈转身交代后面的四个人,说晚些时候在他们落脚的客栈会和,自己则将纱丽拢得更紧,穿过人流,径直朝那个地方走了去。今日的集市热闹非凡,大家似乎都赶去看热闹了,待离集市稍远一些后,周围又变得分外安静起来,安盈松了口气,拐过主街,正要从那条有名的烟花柳巷中间穿过去抄近路,刚走到巷子口,她的胳膊忽而一紧。她以为又是哪个登徒子浪人,还未转身,手中已经抡起一块砖头想也不想地砸了过去。端得是干净利落,没丝毫犹豫。那人却笑了笑,笑声熟悉得让安盈毛骨悚然,“还是这么泼辣啊,安盈。”
安盈怔了怔,那抓着砖头的手也被来人按在了小巷青色的墙壁上,黑色的阴影投了过来,她的双手被桎梏着压在两侧,那张熟悉得让人遍体生寒的脸,顿时贴得很近。“你真应该将这双眼睛也一起隐藏起来。”
萧遥非常仔细而暧昧地看着安盈,眨也不眨,而后笑道:“它们实在太醒目了。”
“你也真应该把你的笑隐藏起来。”
安盈下颌微扬,索性反唇相讥道:“它们实在太可恶了。”
萧遥怔怔,随即失笑,仍然笑得很可恶。上次的事败了后,安盈总以为萧遥会萎靡一段日子,再见到他的时候,兴许会瘦点,沧桑点,不过,眼前的萧遥,与大半年前的那个人比起来,竟一点变化都没有,那张俊美得有点邪肆的脸,蕴满光彩,笑容依旧,非常有蛊惑力,不带一丝阴霾,仿佛根本没有经历那次惨败一样。“这样可恶的笑,不知有多少女人愿意看呢。”
他似乎没兴致与安盈拌嘴,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这么多女人中间,我唯独对你念念不忘,本想着去北疆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着,萧遥又避近一步,腾出一只手,勾起安盈的下巴,他的鼻子几乎挨到了她的,“刚才在大街上看见你,我还有点不相信……可是……”他拖起安盈的手,将它按到了自己胸口上,“这里跳得很快,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让它跳得那么快了。”
安盈只是不说话,就这样冷冷淡淡地贴着墙壁,笔直地望着他。没有太多反感,但实在谈不上亲切。“久别重逢,竟然一点感动都没有。”
萧遥似乎也觉得索然,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腕,双臂抱膝,颇为惊叹,“安盈,你变漂亮了。”
“谢谢夸赞。”
安盈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她淡淡地道了谢,伸手将蒙在脸上的纱巾取了下来,“既然久别重逢,我是不是该请你吃一顿饭叙叙旧?”
萧遥没料到她能镇定如此,脸上笑意更浓,“我请你吧,前面便有一家不错的店,那里做的香酥湖鱼堪称人间极品。”
“好。”
安盈一口应了,继而转身,“那还等什么。”
她的泰然自若,让萧遥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明明是他占优势,到最后,却是她走在了前面。他兀自笑笑,一脸兴味地看着前方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