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不免羞怯,她和之前的恋人顶多款曲相通,写写情诗之类,从来没有越过雷池半步,和叶子桓,算是最亲密的了。她做势挣扎了一下,叶子桓看上去清秀温雅,可是力气却不小,察觉到怀里的人在抵抗,他也有点不悦,道了声:“别动。”
海砚吓了一跳,马上变得温顺起来。叶子桓抱着她,大步穿过海棠花丛,怀里人的体温,浅而馨香,他这才发现,海砚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那味道,便宛如……宛如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房间里的味道。心莫名柔软了起来,连抱住的动作也不由得温柔起来。待他们离开后,海棠花后,安盈轻轻地转了出来,她手里尚且握着一只小竹筒,竹筒口则散发着幽幽的淡香。海砚身体虽然弱,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晕倒,她之所以会晕倒,只不过是刚才被她熏了一点安神的香。至于,海砚身上的香味……安盈前几天,刚刚送给她一个香囊。香囊的香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本是前朝公主,最喜欢的味道。有了这个味道,叶子桓竟然会多去看看海砚吧,病中的,柔弱的,听话的,纯净的女子。但凡是男人,应该都会很难抗拒。爱情,其实也不过是一场设计。叶子桓,你会中局吗?后面的发展,果然不出安盈的预料,叶子桓每隔几天,都会去看看海砚。海砚的身上,也总是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宛如他儿时的记忆。而海砚的性情,也总是让叶子桓觉得异常平静。飞雅和陈冬儿总是在吵架,好像每天都能发生一些能让她们争锋相对的事情……而且,每一次,安盈都在场。“如果海砚还是拒绝吃药,她还能活多久?”
这样风平浪静了十余天,安盈突然召见了易先生,她开门见山地问。“很难说,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几月。她必须尽快调养。”
易先生有点担忧地说。“她不会调养的,最近陛下总是喜欢去她那里,这只会更加坚定了她的死志。那个孩子有点死心眼。”
安盈淡漠道:“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
易先生没有做声,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那样的目光,比起平常来,未免有点冷意。安盈当然察觉到他的情绪,她望着修建得整洁漂亮的指甲,轻声问:“你是不是很想说,我太冷血了?”
“是。”
易先生直言不讳,“娘娘分明是可以救她的。”
“怎么救?把她送出宫去?”
安盈望着她反问,“她是想殉情,你以为送出宫就没事了吗?”
易先生没有做声。“我知道,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到殉情的地步,她如果我愿意劝她,她也许会回心转意。不过,回心转意就是真的好吗?她西现在是皇帝的妃子的,回心转意,就意味着,要与其他人共享一个男人,与其这样,不如让你保留心中最好的形象,最美的爱情。”
安盈的回答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易先生却仍然那样看着她。洞悉而淡然,很有耐心,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说出最终的想法。安盈暗自叹了一声,她突然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另外一个人这样望着她,也许,她会想除掉那个人。可是,对于易先生,她却总觉得不安,好像——唯恐他会失望似的。“不错,我确实想利用海砚,上次请先生配置的香料,也不过是想让叶子桓爱上他,他对我防备得太严,飞雅和冬儿只想着取悦他,所以,在这个宫里,真正能伤害到他的,只有海砚。我就是要让叶子桓爱上她,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憔悴枯萎,然后死亡。你说,目睹这一切后的叶子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懈可击?”
安盈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走到易先生的面前。她看着那张平凡的,却总是让她挪不开视线的脸,“如果你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那便去阻止吧。”
易先生也静静地回望着她,许久,才将眼帘轻轻地垂了下来。“娘娘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即便明知你做错了,也只能陪着你一起错下去。这样,以后娘娘后悔的时候,也有人和娘娘一起分担。”
他说得很自然从容,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犹豫,更不是所谓的表忠心。只是实情罢了。“那好,我需要一味药。”
安盈退开一步,言归正传。她将自己的底细全部交给了他,并不是没有理由。“什么药?”
他问。“能让他们的进展更快一步的药。你懂我的意思。”
安盈别有用意地望向易先生。易先生略微踌躇了一下,但没有继续追问。她既然处心积虑地想撮合叶子桓与海砚,那么,那药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当然明白。人情世故,谋划决断,他并不比她差。只是他们各自需要的东西,一向不一样罢了。“我明天会将药给娘娘。”
他丢下这一句话,便要告辞,还没走到门口,安盈突然叫住了他。“易先生。”
放在轮椅上的手停住。“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她冷不丁地问。易先生沉默了许久,然后,莞尔,“有。”
“你会一直喜欢她吗?即便那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即便她做了许多坏事,害了很多人,你还会喜欢她吗?”
“恩。”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
“恩,一直。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
易先生淡淡地说完,似乎不欲多说,手转动着轮椅,终于离开。华美的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安盈一个人,她想着自己和易先生最后的谈话,突然自嘲地笑笑:她还在期望什么呢?从最开始的时候,她便选择了依靠自己,不依仗任何人。这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难道,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她还会指望着无伤的包容,再重归于好吗?这条路,是注定走到孤独的。飞雅和冬儿又吵了,原因又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无非是白霜在为飞雅拿下午点心的时候,看见御膳房为冬儿准备的更加精致一些,为冬儿拿点心的宫女,讽刺飞雅在柔国那边本来没这么精致的点心吃,若是突然吃得太好,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消受……具体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反正白霜气了个够呛,回来给飞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飞雅本来打算忍气吞声算了,毕竟,现在叶子桓已经很厌烦她们的吵闹了,倒是经常去海砚那里。可是,没想到飞雅忍了,陈冬儿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说白霜在那里骂她装模作样。叶子桓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打算去看看飞雅,一到门口,就听见了那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平日里千娇百媚的两个美人,叫骂的时候,简直与泼妇无疑,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中憎恶,他阻止了太监的通传,愤而离开。这样一走,又走到了海砚的房前。海砚还是和往日一样,坐在屋里临摹大字,房间设置很简朴,那股让他迷恋的味道仍然弥漫得到处都是,她看见叶子桓,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是礼貌客气。搁下笔,海砚为叶子桓奉上热茶,然后,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用那双干净如玉般的眸子,静静地瞧着他。这么纯净的眼睛,曾经也有一个人拥有,却是许久许久以前,——在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伤害,还不曾将母亲的话,真正放在心上的安盈。那个时候,她的目光,也是纯净的,聪慧的,一望到底,让人挪不开视线。海砚的目光少了安盈的灵气,但胜在纯净,与世无争的淡然。叶子桓在前朝操劳。后宫又一直虚与委蛇,海砚的平静与疏远,他反而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