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自负也好,骄傲也罢,甚至于自暴自弃,百里无伤永远是百里无伤,他也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全部的尊严,扔在地上,任由她去踏践。“……小七是我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安盈又怎么听不出他的弦外之意,她沉默了片刻,原本有点嘈乱的心,也在他的冷淡中,变得古井无波,在他最开始提到小七的时候,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了,可是转念一想,又想自嘲:现在说出这些话,且不说他会不会信,即便信了,又如何?以百里无伤的性格,自然是不顾一切带着她们母子离开这里,之前的一切全部毁于一旦,也许叶子桓还是挟机报复,正好将好不容易停止的战事重新挑起来。而她,也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的负担。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在此时喊停。而且,她安盈也绝对绝对,不屑用孩子去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或者同情,或者援助。交谈不欢而散,三言两语,便成僵局。安盈终于无言,她低下头,淡淡地嘱咐道:“现在局势并不太平,你自己多当心点。”
然后,转身,匆匆离开。百里无伤站在她的身后,很是懊恼,他想叫住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将脸偏了过去。不想再妥协,即便那个人是安盈,即便是她,他也不想再示弱——然而,在安盈真正出门后,他却恨不得将自己揍一拳。明明知道,她有她的理由,有她自己的选择,自己到底在气什么。还那样冷言冷语,拒人千里。当初来这里,不正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吗?早知见面会是如此,何如不见!他本没有资格去责备她。抱歉,安盈。院子外,安盈顿足,回头,那扇灰色的门已经遮住了她的视线。连同百里无伤的身影,虽在咫尺,却是千山万水,重峦叠嶂。她的视线突然模糊。她利用他太多太多,终究……回不去了吗?对不起,无伤。炼丹热渐渐让离国的那些有识之士警觉,上奏的奏折接二连三,放在了叶子桓的案头。叶子桓并不是昏聩,不是是病急乱投医,对于这个术士,他也一直将信将疑,可是,海砚的病情不住地反复,他又不能放弃这个希望。海砚的父亲与兄长也进宫来探望自己的女儿,海墨自从与叶子桓生疏后,极少入宫。这一次,他带着他的新婚夫人乔娜娜,一道入宫瞧妹妹。从海砚的宫里出来后,乔娜娜让海墨先回去,自己则绕到了安盈那边。虽然一起在京城里住了那么久,可是,她们之间,竟然一次都没见过面。一来,是安盈对乔娜娜无话可说,二来,也源自乔娜娜自己主动回避,她好像并不怎么愿意见到安盈。所以,听到乔娜娜的造访,安盈也吃了一惊,她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在前殿的会客室见了她:许久未见,乔娜娜看上去变了很多,如果从前是旷野里带刺的野花,现在只觉得娴雅安宁,头发盘上去,簪着一支低调华美的发钗,乍一看,便如京城的许多贵妇人一样,不过,细看之下,比起那些贵妇人,乔娜娜还是多了几分慑人的英气,美艳非凡。“娜娜。”
安盈出来,招呼了她一声,“你是来看海砚的?”
“嗯。”
乔娜娜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安盈,雍容华贵的安盈,美得让人错不开眼,乔娜娜突然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她分明记得,当初的安盈,还是一个被海墨追杀,可怜兮兮,又脏又丑的小丫头。然而面前的女子,恍惚如神仙丽妃,成熟,风韵,举手投足,从容而睿智,让人琢磨不清。“最近还好吗?海大人和孩子,都平安吧?”
安盈在她面前落座,像寻常人一样寒暄道。她与海墨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她最后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嫁给他,安盈并不想追问,也似乎对此毫无兴趣。她只看到了结局,而海墨与乔娜娜的结局,显然是令人艳羡的。“嗯,他们都很好。”
乔娜娜点头,然后,回望着她,“你呢?听说大皇子被送到了太庙为离国子民祈福,难得娘娘舍得。”
她的语调很平缓,可是,安盈还是能听得出里面的嘲弄。安盈想笑:她以为乔娜娜已经铅华洗净了,其实,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犀利的红衣女郎。她知道乔娜娜误会自己至深,可是她懒得解释。“海夫人来找本宫,该不是来叙旧的吧,是不是还有其他贵干?”
安盈索性收起了笑容,按部就班地问道。“为了海砚。”
乔娜娜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安盈,我们曾共事过,别人或者不了解你,我却知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海砚桌上的海棠花是你送的,她的病情反复,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知道你现在是叶子桓的妃子,你想争宠,你想打击海砚,我都能理解,可是,她是海墨的妹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的利益,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你也说了,我要争宠,叶子花既然娶了我,我又怎么能让他心里有第二个女人?”
安盈低下头,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漫不经心道。“我没想到,你为了得到权力会这么不折手段,枉我从前以为,你至少是真心爱过门主的,现在想来,你也不过是借着他上位而已,先是利用门主,然后,利用萧逸,萧逸倒了之后,你便跟上了叶子桓,甚至萧天傲……我真的搞不懂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海墨告诉我,你嫁给叶子桓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一直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今天才知道,你根本是自愿的。”
“婚娶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譬如你嫁给海墨,我就从来不认为你有苦衷。”
安盈淡淡一笑,起身下逐客令,“海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你们若是真的心疼她,将她带出宫就好。何必又要将她送进来?自己亲手毁了她,又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这种行为,难道不觉得可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