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陆灏临这一顿恐吓,纪宛恬更加提不起劲了,谢绝凌寒的陪伴后,独自一人坐在广场角落,边吹冷风,边默默地哀悼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春假。不过她没悼多久,刚过九点半,玩了大半天的凌爷爷开始精神不济,眼神浊浊地频频打呵欠,凌寒考虑到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在征求过纪宛恬姐弟的意见后,索性收拾东西载着众人打道回府。车子一路畅行,稳稳地在学校大门前停下来。纪宛恬礼貌地道过别,正要解开安全带,就听到坐在车后排的凌爷爷忽然问,“宛恬,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啊?”
纪宛恬想了想,不是很肯定地回,“也许后天吧。”
她做这个决定时,完全没料到陆灏临会忽然跑过来,现在出了这个大意外,她也说不准能不能按计划回校。“这样啊……”凌爷爷瞥了眼凌寒的后脑勺,故作遗憾道:“你难得回来,还是多呆几天吧,我还想吃你亲手做的松鼠鱼呢。”
纪宛恬不忍心让他失望,就笑着应道:“这有什么问题,您要真是想吃,回校前我再给您做一次吧。”
凌爷爷就等着她这句话,笑眯眯道:“那就一言为定了,我等着吃你的鱼!”
“行,一言为定!”
凌寒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并不插嘴,余光看着女孩推开门,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他说这话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纪佑希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变得有些若有所思,而凌爷爷则笑得贼兮兮的,恨不得孙子再多说几句动人暖语。纪宛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他是正常关心自己,就再次客气地道谢,“嗯,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下车后,她和纪佑希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走远,这才肩并肩走进学校。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过于安静,纪佑希打量了眼纪宛恬,犹豫几秒,还是问了出来,“姐姐,你喜欢寒哥哥吗?”
纪宛恬正愁着明天该怎么应付陆灏临,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错愕地瞪着眼睛看他。纪佑希仰起头,看着头顶被掩在浮云中的月亮,轻声笑着,“凌爷爷是真的很喜欢你,他希望你和寒哥哥能成双成对,今晚还一直拉着我,非要给你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呢。”
难怪今晚的烟花庆典上一直没瞧见他,原来,是被凌爷爷当电灯泡架走了,纪宛恬呆呆地听着,默默地收回视线,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校园里四下无人,周围显得十分地静谧,两人走在被红灯笼装点过的林荫道下,空气中,只有寒风撩过叶梢的沙沙声,还有脚踩在地面的轻微响声。纪佑希始终仰着头,默数着两人节奏一致的脚步声,数到一百,还是没得到她的回复,就不由追问道:“姐姐,你还没回我呢,你对寒哥到底是什么想法?”
纪宛恬不想糊弄他,老实答道:“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他人很好,是个值得考虑的对象。”
纪佑希和她看法差不多,赞同地点点头,“寒哥哥是很好,事业有成,对凌爷爷孝顺,人也成熟稳重,如果姐姐和他在一起,以后应该会很幸福吧。”
幸福……吗?纪宛恬想到自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家境,想到纪霞芬那麻烦又奇葩的一家子,心头漾出一丝苦涩,低声喃喃,“是啊,就我们家这情况,一般人大概都会敬而远之吧,但寒哥从来不嫌得我们是麻烦,始终对我们那么好……他这么优秀,谁嫁给他都会很幸福的。”
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凌寒了,不说别的,就她和纪霞芬这家子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未来还不知要怎么掰扯,要真和凌寒在一起,以后说不准怎么拖累人家呢。何况纪霞芬和凌家还是左邻右舍的关系,纪霞芬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给她知道她和凌寒的关系,能不去骚扰凌家?一墙之隔的距离,就是想避都避不了。纪宛恬想得脑壳直抽疼,用力晃了晃脑袋,放弃道:“算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而且我对寒哥哥的了解也不够深入,需要多点时间考虑才能做决定。”
纪佑希也理解,“说的也是,虽然我们和寒哥哥认识已久,但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慎重点也好。”
纪宛恬嗯了声,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凝然,纪佑希知道她心事还是很重,转头探究的看了她一眼,柔声宽慰,“姐姐,你也不用把它当成压力,想清楚再做决定,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地好,急不来的。”
纪宛恬笑了笑,抬手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知道啦!小希,你好啰嗦啊,你自己都不是过来人,怎么好意思当我的感情专家呀?”
“非要过来人才能当吗?”
纪佑希小声咕哝,看她神色轻松不少,也不觉露出笑容,打趣地说道:“不过,姐姐年纪确实也不算很小了,要真觉得寒哥哥合适,试着交往一下也不错,不然再晚两年,你就要挂上剩女的头衔了。”
没想到未成年弟弟居然对自己挥起了催婚大旗,纪宛恬有些没好气,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好啊,你是担心我将来真成了剩女,回头给你丢脸是吧?”
“怎么会?我只是希望早点多个姐夫照顾你而已。”
这话听着舒心多了,纪宛恬满意地放下拳头,转而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喜滋滋地问道:“小希,我要是真给你找了姐夫,你会不会觉得很寂寞呀?”
纪佑希眨了眨眼,认真回道:“会呀,不过我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知道姐姐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是我一个人的姐姐。而且比起独占姐姐,我更加期待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终生幸福呢。”
纪宛恬一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抱住纪佑希啃上两口!瞧瞧,这是多么优美的汉语,又是多么懂事多么贴心的棉袄弟弟啊!这一定是上天对夺走她父母的补偿吧,不然她何德何能,怎么会有这么惹人疼爱的弟弟啊!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把纪宛恬满腔感动打断了,她想到下车前凌寒的叮嘱,以为是他打来问到没到家的,结果一看来电显示,又是陆灏临这个让人身心疲绝的名字。纪宛恬叹了口气,对纪佑希打了个手势,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认命地按下通话键,“不是要我明天才报到吗?”
话筒里静了好几秒,这才飘出陆灏临阴森森的声音,“纪宛恬,麻烦你解释下你刚那话几个意思,你要考虑跟那个谁谁谁在一起?”
这简单又直白的逼问,很明显就是把她和纪佑希的话都听进去了,纪宛恬被吓得不轻,心里已然明了,嘴上却不肯死心地装傻充楞,“什、什么和谁在一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灏临冷笑了声,低沉的嗓音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听不懂是吧?我可以一字不漏地复述你和你弟刚刚的对话,不过,你确定你承担得骗我的后果?”
纪宛恬相信他是说到做到的,咬了咬牙,颤着声把内心的疑惑说出来,“为什么你能听得这么清楚?该不会除了装定位仪,你还给我装了监听器吧?”
陆灏临冷哼,“放心,你虽然不可信,但我还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纪宛恬愣住,“那你怎么听到的?”
“因为我就在你后面的大树下,你们刚经过时,我什么都听到了。”
纪宛恬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扭回头,就见到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后站着一道人影,夜色茫茫中,陆灏临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绿幽幽的,就跟匹狼似的,好像随时可能扑上来一口把她吞下去。他今晚已经神出鬼没了两次,纪宛恬已经被吓出了免疫力,最初的惊吓过后,很快梳理好情绪,强装镇定地对那边的纪佑希喊,“小希,我想起家里的牙刷坏了,你先回家吧,我去便利店买个新的就回去。”
纪佑希有些困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叮嘱了几句便依言离开了。等人一走,纪宛恬拔腿就跑到陆灏临面前,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明天见吗?”
陆灏临将手机挂断塞进大衣兜里,冷着脸睨她,声音冷而克制,“在旅馆呆得无聊,出来透个气,不行吗?”
在陆大爷富贵奢侈的人生里,这两天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苦的两天,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就不提了,委屈自己住那种不知被多少人躺过的破旧旅馆也算了,主要是这个土包子太能气人!本来吧,他已经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她之前吼他挂他电话的旧账了,也大方地表示不计较她跟别的勾勾搭搭了,结果刚在烟花广场警告过她别勾三搭四,这还没过去多久,就让他亲耳听到她说要考虑跟那个什么寒哥哥在一起,权当他之前的话当耳边风,吹过就算了!别说好好说话了,他现在只想掐她的脸,还是狠狠地掐才能泄愤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