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惊愕和恼怒,她就是徐太太不是吗?这是她无法回避的身份,唯有直视。“我来照顾你。”
云枝效仿他的态度,平静无波,好似一潭死水般。“杨参谋,云护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叫我!”
程慧心刻意回避这里尴尬的气氛,她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暗暗责怪自己,当事人都若无其事的,她瞎凑什么热闹。云枝笑着送走程慧心,等她的人影消失,云枝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就像是程慧心带走了她的笑容。她重又坐下,方才趴在床上睡觉在额头按下的红印还在,手也麻麻的,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她从一旁的水盆里绞了毛巾,要给江南擦脸。雪白的毛巾还未落到他的面上,江南就一把打开了云枝的手,这一下伤口又撕裂的疼,额头冒出细密的一层薄汗。云枝的手被打开,毛巾掉到地上,沾了灰色的尘,显出黑色,她并不气恼,弯腰捡了毛巾放到水盆里,洗了两下,拧干上面的水,把毛巾搭在盆边,端起盆子要去换水。这些事她做的自然流畅,看样子是经常做了。江南看出她仍不放弃,一把抓了她的手,这下子别说毛巾,就连盆子也咣当的掉在地上,好在里面的水并不太多,虽然撒出来,但是没有撒到床铺上。这一声“咣当”在安静的病房格外刺耳,甚至比天上呼啸的敌机更加吵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两个人。这些天他们都已经认识了云枝,她除了照看江南也帮这里的护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一群当兵打仗的汉子,不经常遇到女人,医院里新来一个护士顿时就成了焦点,何况这个护士还是特意为照顾江南而来,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更多的是把他们当做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战争中的温情总是让人感到心暖暖的,好比漆黑夜幕下的星,哪怕一点点的亮光也是好的。他们不曾想到江南一醒过来,就对云护士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似乎并不希望看见她。他们哪里知道江南和云枝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只道是江南不近人情,错负了云枝的一番心意。江南虽受了伤,手上的力气还大的很,云枝的手腕火烧火燎般,红了一片,她皱着眉头去看江南,低低说出一个“疼”字。江南不想这竟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意识到自己确实太用力了,于是松了手,又平平稳稳的躺好,他想云枝这下子总该放弃了吧,他不需要谁的照顾,尤其是云枝的,并非他心胸狭隘,不肯原谅她嫁了别人,而是他不愿意她现在的丈夫再误会他们。云枝觉得自己手腕一松,她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揉了揉,然后直接蹲下去捡地上的水盆和毛巾。“够了!”
江南看的火起,他不顾伤口的疼痛,一下子坐起来,双手把云枝拉起来,凶巴巴,恶狠狠的说,“回你的医院去,照顾你该照顾的伤兵!”
周围的人议论起来,都责怪江南不解风情,为云枝感到不值。江南不在乎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死死的瞪着云枝,好像她不走他就不罢休似的。云枝也盯着他,寒潭般的眸子幽远平和,她回答,“这里就是我的医院,你就是张参谋长让我照顾的病人。”
她的话温和柔软,但是充满了执拗的味道,四周的人不禁唏嘘,对江南又是嫉妒又是恨。“徐太太,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南不把云枝的心伤透不甘心,他当着众人的面吼的大声,将云枝说的像一个红杏出墙的有夫之妇,而且还不被接受。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江南当着程慧心的面喊她徐太太时他们并没听清楚,现在听清楚了,立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人本已坐起来打算数落江南几句,但是又躺下了,刚才还是江南欺人太甚,如今却换做了云枝不守妇道。饶是再坚韧,听到江南当众羞辱她的话,还有众人变得异样的目光,她的眼圈也红了,只是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她甩开江南的手,直起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杨参谋,我清楚我的身份,我是一名护士,照顾伤员是我的责任,杨参谋百般推脱才是忘了我的身份吧!”
云枝的唇气的发青,微微颤抖着。这下江南无话可说了,再说下去显得心虚的倒成了他,他不再理会云枝,默默的躺下,刚才猛的起身不觉得什么,现在才发现到处都撕心裂肺的痛,痛的呼吸都困难不已。云枝继续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走了。江南以为这回她总不会再回来,谁知过了不一会儿,她洗干净了毛巾,换了盆水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