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亲在自己房间里气呼呼地收拾行李,忆亲站在一旁怎么劝都不管用,应安在忆亲身边默不作声。“哥,你不能走,太危险了!”
忆亲扯着念亲的包袱,不让他往里面装东西。“你放开,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走的,这里的人统统都是刽子手,独裁者!”
念亲将最后两个词说的格外大声,简直是刻意吼给门口的陶野和江南听的。念亲手上力道没有控制住,一把将忆亲推的踉跄了几步,跌在应安身上,应安扶住忆亲,对念亲这暴脾气也是恼火,“念亲,你用这么大力气干嘛,难不成在你眼里忆亲也是刽子手!独裁者!”
应安的中国话已经说的很流利了,不是知晓内情的人根本就无法发现他其实是个日本人。“我……”念亲有些愧疚,但还是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她当然不是,但是她也不应该拦着我。”
“不可理喻!”
应安听念亲这么说,不由得恼怒,他拉上忆亲的胳膊就往外走,“别管这个疯子,让他自己发疯去吧!”
忆亲被他扯着,挣脱不开,却还是怕哥哥走了,一直喊着,“哥,我求你,不要走……”应安将忆亲拖到门口,才看见江南与陶野二人,忆亲上前抱住江南的手,使劲摇着,“二哥,千万不能让我哥走,一路上太危险了。”
江南看着忆亲因生气而通红的小脸,十分心疼。“你们两个先回自己房间吧。”
江南叹口气,又看看房间里已经收拾好包袱的念亲,不觉黯然神伤。“二哥,要我说他想走就让他走,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荒唐!”
一向沉默寡言的应安说出这番话来叫两个大人都颇感惊讶,看来他是叫念亲给气坏了。陶野看着拉着忆亲头也不回走开的应安,心里泛出别样的情绪,这个小子经历的事情要比谢家两个小兄妹多得多,不仅仅是父兄惨死更隔着两个国家的战争,陶野一度担心他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成为一个埋在杨家的隐患,但是如今看来,他反而比许多大人都要通透的多,也许画画果真能够修身养性,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自由而伤害亲人朋友不就是最荒唐的事情吗?念亲将包袱往肩上一扔,大步向门口走去,收拾的还真是彻底,放眼整个屋子,竟丝毫没留下他生活过的痕迹。陶野把腿一伸,挡住念亲去路,念亲怒视他,眼睛瞪成了铜铃铛,“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哥都没管我!”
他偷看另一边的江南,有些心虚。“凭什么?就凭这儿是我家,就凭你骂我是刽子手,独裁者!”
陶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三个孩子里因为念亲的脾气最像他,他对念亲也最好,而现在他却这般斥责自己,叫他如何不生气寒心。“本来就是!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抗日打鬼子,你们却还在搞内战,抓同胞,同学们拼命的为前方战士募捐筹款,你们就在后方养贪官,喂蛀虫!不是刽子手是什么!”
念亲说的口水横飞,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江南陶野只在一旁冷冷听着,他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叛逆,冲动他们也经历过,更何况在这动乱的年代,有多少思想相互激荡冲突,念亲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足为奇。“近的就说六月份那场空袭,因为公共防空洞通风问题,重庆竟然被生生憋死了千余人,你们这些当官的难道不知道防空洞最重要的就是通风吗?那为什么不修,还不是把用来救命的钱中饱私囊了!养肥了自家的小姐姨太太们!远的二哥应该比我清楚,三哥是怎么死的二哥不会忘了吧,放着小日本不去对付,把枪口对准自家兄弟,陶大哥更是天天抓自己人,死在你手上的同胞你数的过来吗……”念亲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将他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也把他打愣了,五根红红的指头印一会儿功夫就肿了起来,像发糕似的。易根生,顶天立地的军人汉子,在防空洞事件发生前便发现了通风问题,多次向上级申请款项,修缮通风设施,可未得到批复,在事件发生之后,他自觉身为防空司令,有愧国家百姓的信任,饮弹自尽,留下妻儿哭成泪人。念亲词穷,江南所说他又怎会不知道,只是眼看着贪官鱼肉百姓,饿殍满道,他们依旧欢饮达旦,歌舞升平,他心有不甘;看着日军铁蹄肆虐,陶野等人还在手足相残,心有不忿。他亦是热血男儿,比江南要激情澎湃,比陶野要愤世嫉俗,叫他怎能把面前一切视若无睹?“我不管你是受了谁的鼓动,既然有了想走的心,我就不会再留你。”
念亲一震,陶野亦是一惊。“不过不是去延安,去美国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读军校吗?国内战事频发,你接受不了系统的教育,加上你年纪还小,不想让你吃苦,不过既然你决心要走,就先去美国老老实实的读四年军校,四年之后,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江南拂袖而去,陶野紧随其后,只留念亲一人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未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