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刚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出现在眼前,紧接着便被人干翻在地,还补了一脚。徐杨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见过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难道博文堂的那些混蛋为了黑自己那块儿魏碑,竟然还找了打手?不,不是。念头刚刚一起,徐杨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周围的环境不像是在京城,反倒像是他年轻时候经常去收货的陕州省一带的山沟沟。“臭傻子,你给我滚开。”
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见徐杨坐在地上没动弹,又是一脚照着他胸口踹去,徐杨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一道人影从他后面呼的窜了出来,一把便将那男人摁倒在地。“李大勇,徐杨他啥都不知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啊!”
“徐鬼,你以为我不敢,你弟弟砸坏了我家里祖传的大水缸,你今天不赔个三万五万的,我跟你没完!”
李大勇冷不丁被撞得四脚朝天,但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两下便翻了过来,反倒把徐鬼摁在身下,哐哐哐就是几拳。徐杨双手撑在身侧,瞪大了眼睛。这还是法治社会吗?“啊……”他刚一思考,脑子便像要裂开一般剧痛起来。徐杨痛苦的抱住了脑袋,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不容抗拒的被他回忆了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徐杨,二十五岁,是魏家沟徐家的老二,七岁的不慎摔下悬崖摔坏了脑子,这些年一直跟哥哥徐槐住在一起。大概因为是傻子的缘故,他记忆中有用的信息不多。只记得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和刚刚发生的事情。痛苦很快便结束了,徐杨眼中恢复了清明,这才将目光投向刚才的战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个男人已经被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拉开了。“大家伙儿给评评理,我家这大水缸可比老周家的马槽有来历,他那东西都能卖一万,我这个怎么也得值个两万块——这可是我祖爷爷那辈儿就传下来的!”
李大勇气喘吁吁的嚷道。徐杨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子边缘的一地碎瓦片,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那剩一半的水缸,无论是从形制还是陶片断口来看,都是九十年代的土窑制品,要是没碎大概能卖几十块钱,碎了当然一钱不值。倒是旁边那块砖——徐杨眼睛眯了眯,心微微提了起来。作为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京城四大博古行之一山水斋的老板,他绝不会认错,那块三角形的石头上隐约浮现的那几道凹槽,应该是某个字的一部分。看造型像是石碑的一角。但没等他看得更清楚,越聚越多的村民反倒把他这个当事人挤到了外面。“李大勇,你少跟我废话,谁不知道你们李家祖上八辈子穷得裤子都穿不起,还王爷府的水缸,你咋不说你家尿桶是皇上用过的呢!”
“你怎么知道不是,反正我跟你说,你们徐家今天不赔钱也行,那就把徐杨交给我,这小子砸坏了我家的东西,我报警总行吧!”
“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汗毛,我就烧了你家房子你信不信!”
……徐槐和李大勇被村民拦开,彼此进入了放狠话的环节。周围的村民也分成两派,大部分人主张砸坏了东西就得赔,还说这大缸确实有些年头,肯定值不少的钱。另一部分则是和稀泥的,劝李大勇说不要跟傻子计较,少要点,要个几千块就算了。但统一的思想都是得赔钱。因为就在一个多月前,村里来了个外地大老板,愣是花一万块钱买走了老周家的马槽。那就是一坨山上抱下来的大石头,都能值一万,那家里那些老水缸老罐子当然应该更值钱,大家都铆足了劲等那个老板再来呢。“别吵了,你们家缸是我砸的,我赔。”
徐杨忽然提高声调,开口说道。“你个傻子懂什么你少……什么,你赔?”
李大勇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徐鬼,你弟弟都承认赔钱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槐黑着脸看向人群后面徐杨,嘴巴嗫喏了两下,最终只是扬了扬手,放缓语调。“阿杨,你回家去让你嫂子给你烙饼吃,这里有哥呢。”
“缸我确实会赔,不过是按照市面上水缸的价钱——若是不服,你也可以请专家先来鉴定,若鉴定结果真的是古董,该多少赔多少,我绝不含糊。”
徐杨扒开身前看热闹的大娘,直接走到了李大勇身边,仗着自己的傲然的身高,用下巴点着他的脑门,十分桀骜的说道。“不过,若是不值三万,那我可要告你敲诈。”
他冷漠的瞪向李大勇,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让准备破口大骂的男人咕嘟一声把话咽了回去。“另外,我还要跟你算另一笔账——我之所以砸破你家的水缸,是因为你家小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掉进了缸里,他似乎是不会游泳,我也没办法一下子将他抓起来。”
竟然是这么回事!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一片哗然。陕州省向来缺水,家家户户的水缸都很深很大,李大勇家的小儿子才两岁多点,走路都不稳的年纪,要是徐杨没有及时把缸砸破,现在他们大概就是要来吃白事了。转眼就有好事者往李大勇屋里钻。“嗨,他家小小子真的湿透了,跟个水耗子似的。”
李大勇的脸唰的红了起来。“谁让你们进我屋的,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他说救了我儿就救了我儿啊,谁作证,谁看见的,那么屁大点的娃子咋能掉缸里,傻子的话你们也……哈?”
他忽然住嘴,被自己吓一跳。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向徐杨看去。“不对,这徐家二傻子说话咋这么清楚?”
“等等,我看他跟平时不大一样,这该不会是一下子好了吧?”
“真的,神了!”
徐槐愣了领,大步流星的奔向徐杨,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声音都发虚了。“阿杨,你……刚才是你说话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翻原主留下的傻子人设,显然比回去之后慢慢来,更加合适。徐杨果断的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也很激动。“嗯,大哥,我……好了!”
徐槐噗通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脑袋重重砸下去。这声大哥,他足足等了十八年,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呢。“祖宗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