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起身,谢兴言自然不敢再坐着,随即起身,行至陈铭身后。“胡人确实凶猛好斗,人人皆兵,今冬寒冷,陛下所忧不无道理。”
陈铭深深叹了口气,摇头负手而立。谢兴言略有踌躇,整理思绪,几番斟酌,这才开口道:“老臣少年时曾在大夏境内游学,也曾到过北境。”
“有些见闻,或许于陛下有用处。”
陈铭顿时转身,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哦?丞相莫非对这胡人有所了解?”
随后他上前拉过谢兴言,将他安置在座位上,而后自己坐到了对面。“丞相有话还请直言,朕洗耳恭听。”
谢兴言闭目仰头思索片刻,而后端起烈酒饮下,这才皱眉开口道:“臣少年时自负才识过人,游遍大夏境内,与人辩论,未曾遇到敌手。”
“不过毕竟少年意气,赢得太多,难免心中浮躁,虚荣心作祟。”
“在到达北境之时,老臣遇到一中年男子,夫妇二人常年居于北境,对北方可说十分了解,但老臣自负学富五车,并不把他们二人放在眼中。”
“不过是终日与黄土为伴而已,怎么可能比得过老臣腹中诗墨?”
说到这里,谢兴言一时意气上涌,忍不住猛咳几声,脸色涨红。陈铭来了兴趣,带着几分打趣说道:“所以丞相是与此人辩论输了吗?”
谢兴言有些羞愧,点头道:“惭愧,还望陛下莫要笑话老臣。”
“往日里对胡人的了解,全凭书本,据说胡人所居处十分荒凉,草木不兴,枯寂无比。”
“老臣观北境之景,正与胡人所处之地的描述极为相似,故而大胆断定,胡人居处,与北境大差不离。”
“可没想到那人却说胡人所居处水草丰茂,牛羊数量也颇多。”
“老臣惭愧,当时还与那人争论许久,没想到最后却是被告知,那人便是胡人,不过后来被北境的百姓收养,这才在北境安家。”
“不见天地之广阔,终不知才疏学浅,从他处,老臣才算是真正得知了部分胡人的面貌。”
陈铭来了兴趣,连忙问道:“不知这胡人所处之地究竟是何风貌?”
谢兴言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娓娓道来:“胡人占据大夏以北几千里的疆域,所处地域广阔,但多为戈壁沙滩,像水草丰茂的绿洲,却是极少。”
“除此之外的地方,完全不适合耕种,胡人没有自己的耕地,仰赖放牧为生,缺衣少食便靠抢掠为生。”
“人群则是以部落分居,各自占领不同的地方,大事皆由部落首领裁决。”
陈铭疑惑道:“这么说来,胡人各自为居,并没有统一的首领?”
谢兴言摇头道:“非也,胡人亦有王庭。”
闻得此言,陈铭顿时皱起眉头。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好,这胡人屡次进攻,果真不是没有组织的。倘若统一调配,以他们的凶狠程度,北方镇守一事着实棘手。“胡人皆受王庭调配?”
谢兴言沉默片刻,摇头否认,但随即又点头。“照理来说,他们的王庭相当于我们朝廷的存在,当是对所有胡人统一管理的。”
“不过事实上,胡人崇尚实力更强的人,若是王庭实力不足,并不足以震慑其他人,随时有被推翻的风险。”
“王庭相比其他部落,也仅是人数稍稍占些优势,倘若没有手腕过硬的统领者,王庭并不能完全调配他人。”
“近些年来,倒是未曾听说胡人有特别厉害的首领,否则大夏北方定不会如此安宁。”
听到此处,陈铭忽觉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担心他们联合南下,进攻北境,没想到却是分部落而居。依丞相所言,他们并不能全然统一战力。如此,倒是算不得铁桶一块。部落一多,人心统一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无法聚在一处,他们便如一盘散沙,全然不足为惧!哪知谢兴言一番言语说完,却是忽然唉声叹气。“但今冬寒冷,极度生存恶况之下,难保他们不会统一向南发起进攻。”
“老臣担心的是,他们异常凶猛,万一聚集在一处,以他们的凶狠程度,恐北境面临困境啊。”
陈铭却是唇角勾起,眸中嗜血。没有强大的领导者,就算因一时的利益聚在一处,迟早也会因利益而四散。届时只需在中间稍作手脚,他们的联盟立时便会分崩离析!“丞相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他们并非毫无破绽,若是抓住机会,抵御胡人倒算不得难事。”
谢兴言一时暂未想通其中关节,不过看陈铭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也放下心来。“今日与丞相一番畅聊,朕疑惑大解,丞相果真见多识广。”
谢兴言拱手推辞,“陛下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年轻时不懂事,狂妄自大,诶!”
“不过如今能帮到陛下,也算得老臣平生幸事。”
话音落下,谢兴言面有羞愧的看向陈铭。却见陈铭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隐有跃跃欲试之感。谢兴言的确没看错,陈铭心神一转,已经不止停留在抵御胡人进攻上。被动抵御毕竟非长久之法,若想彻底解决这一祸患,或许可以主动出手。胡人冬日粮草短缺,以他们的凶狠程度,为了生存,除南下之外,部落之间亦极有可能爆发内乱。要是能抓住空子,说不得能一举解决胡人之祸,从此大夏北境再不用忧心!不过此事不急在一时,陈铭暂时敛了思绪。随后他坐回原位,邀谢兴言坐下。“丞相,朕今日寻你,实则有一项任务,需丞相帮忙。”
“陛下但说无妨,老臣定万死不辞。”
陈铭摆摆手,笑着说道:“朕还留着丞相有大用,说什么死不死的?”
“此来是有一件极为紧迫之事,先前朕所说,想必丞相已知佛寺之祸,朕想派遣你前往各地巡查。”
谢兴言眉心蹙起,略有犹疑道:“陛下是想借巡游之名,让老臣打探佛寺?”
陈铭点点头,一脸郑重道:“佛寺遍布大夏,已不知数目几何,若有万一,只怕整个朝堂加起来也难以控制。”
“想要大夏平定安稳,至少要确保,佛寺皆在我们掌控之中。”
先前一番言论,谢兴言已知陈铭对佛寺的必除之心,此番谋划,想必是要为日后清算做准备。为了大夏的安稳,谢兴言当仁不让,立即应下。“陛下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