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殷时晴稳当下来,何庭川便欲抽回手:“我松手了,你好好骑。”
“别松!”
殷时晴一把按住他的手,“再带我一段。”
何庭川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只觉整个手背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烫得他下意识地想挣开,但又矛盾地贪恋这样的感觉。这是她手心的温度。“……死懒。”
底气不足地说了句,何庭川重新看向前方。殷时晴的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轻笑道:“反正有你在。”
这样一句依赖满载的话,放在开窍以前,何庭川顶多感到心中异样,可听在开窍以后的耳朵里,却是浑身酥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漫不经心道:“我又不可能一直在……”语气很随意,可眼角余光牢牢地锁定着殷时晴脸上的表情。殷时晴的笑容一黯,抿了抿唇,坚定道:“你当然会一直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你要是再敢……”眼底痛色一闪而逝,“你要是敢抛下我,你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难道不应该是“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虽然有些怪怪的,但完全影响不到何庭川在听到殷时晴这番“表白”后,快要飞上天的喜悦。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殷时晴,语调激动地问:“你是不是在跟我……”“何大川,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平平安安地变老,我还等着看你娶个漂亮的老婆,生个可爱的宝宝,当孩子的干妈!”
说着,还哥俩好地拍了拍何庭川的肩膀。何庭川:“……”坐云霄飞车的感觉,也不过如此。接下来一路,何庭川都垮着张脸,不管殷时晴怎么逗他都没回应。青春期的孩子真是情绪化……殷时晴有些头疼。还好何庭川不会知道殷时晴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然他就绝不只是像对待一块废铁那样,把刚换的最新型号山地车往院子里一扔,大力推开家门这么……温柔了。正端坐在客厅绣十字绣的杨墨琴被惊得一跳,低诵了声“阿弥陀佛”,才抬起头:“儿子啊,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要做一个有涵养的人。”
何庭川就跟没听到似的,直通痛地冲上楼,“砰”的一声摔上了门。自己的儿子有多浑,杨墨琴自然心里有数,但身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何庭川很反常。放下手中正在收尾的佛像,杨墨琴优雅地站起身,顺着螺旋楼梯来到何庭川的房门前,轻扣三下:“庭川。”
半晌后,门被打开,一张写满颓丧的脸出现在门后。“这是怎么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两个字刚到嘴边就被杨墨琴咽了回去,自家儿子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欺负他?何庭川不耐烦道:“有别的事没有?”
杨墨琴凤眼微眯:“你要是不说,我可就去隔壁问晴晴了。”
闻言,何庭川立马大声道:“你问她干嘛!”
杨墨琴恍然道:“看来是跟晴晴有关啊。我就说嘛,这世上还有谁能惹得你小子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被说中心事,何庭川伸手就要关门,杨墨琴反应更快,脚下一个错步,瞬间就闪进了房间。“你老妈我当年可是特种兵,跟我斗,你还太嫩。”
环视了一圈,杨墨琴“啧啧”两声,“难怪晴晴都不怎么来咱家玩了,你瞧你这屋里,也就你自己不嫌弃。”
何庭川辩了句:“她要是要过来,我肯定会提前收拾下啊。”
闻言,杨墨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看啊,这晴晴不仅能让你每天乖乖地按时去上学,放学了乖乖地回家,还能让你勤奋起来整理房间,我都想让她自己直接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得了,那我得少操多少心啊,你爸也能多活几年。”
何庭川别开脸:“她又不是没有家……”杨墨琴眼睛一亮:“你这意思是,晴晴要是没有家,你就接过来了?”
“我什么时候……”杨墨琴笑着打断道:“我是你亲妈,你那点小心思,我会不懂?你们呢,现在还小,马上中考,别分心。你这成绩是没有救了,将来肯定是被你爸一脚踹进部队,可人晴晴是奔着清华北大去的,你别影响了人家。有些事,等尘埃都落定以后再去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儿子,咱不着急啊。”
何庭川被说得脸上红白交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不会去影响她的。”
“别的事情上指望你能懂事很难,但跟晴晴沾上边的事,妈绝对相信你。”
眨了眨眼,杨墨琴噙着笑步出房间。何庭川向后一倒,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殷时晴将来要去清华北大……很难考吗?隔壁已经被人定下了高考目标的殷时晴一进家门,就被扑鼻而来的饭菜香给感动到了。她可是整整五年都没吃到过一口真正的家常菜。隔着老远的距离一闻,她都能闻出来是郭婶的手艺。而在看到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殷绍成后,这种感动又转换成了愧疚。她都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的她,车祸后怎么样了。她是遗腹子,父亲在执行任务中丧生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她的存在,母亲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神经质的舞蹈家,深爱的男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离她而去,被产后抑郁困扰了三年后,进了疗养院,依靠药物获取宁静平和。她从小和爷爷殷绍成相依为命,这个在外人眼中德高望重、不苟言笑的老将领,在自己孙女跟前别说发脾气了,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要什么给什么。殷老爷子宠孙女,宠得整个军区都知道。她的骄纵和任性就是这么被宠出来的。很难想象,她出了那样严重的车祸,她的爷爷要如何承受得住。“回来了?”
虽然天天都见得着,但每次一看到她放学回来,殷老爷子还是笑逐颜开,“郭婶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菠萝咕咾肉。”
殷时晴走过去,忽地扑进殷老爷子的怀里,低低道:“……爷爷。”
“哎哟,这是怎么了?”
“……想你了。”
殷老爷子愣了一下,恰逢郭婶端汤上桌,转过脸得意地炫耀道:“听见没,我宝贝孙女说她想爷爷了。”
殷时晴埋着头,心里的幸福感满得快要溢出来。何庭川的生命没有在最好的年纪戛然而止,她的爷爷还年轻了好几岁。她从未感到如此满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