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骤然静止。殷时晴只觉身体猛然向下一坠,跌入了一片如同永夜般的漆黑之中,尚来不及反应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命运的不可违,不可逆,你现在明白了吗?”
“何庭川呢!”
即使面对着神秘的未知,殷时晴的心里仍然只记挂着何庭川的安危。又一次,就在她的面前,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向他袭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声音回答了她:“从你送出军刀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再次驶向既定的目的地。而就算你没有送出那把军刀,也还是会有别的祸端。方式千变万化,唯有终局不变,这便是命运。”
殷时晴已是泣不成声。那为什么还要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再经历一次失去他的痛苦?那声音轻咳了一声,再开口时少了几分故弄玄虚的深沉,多了几分难掩的尴尬:“这个,其实算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车祸那天,我们本来是要带走何庭川,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你。这个人类的灵魂吧,一旦脱离了躯体,没个三年五载的就放不回去。针对你这个特殊情况,我们特地开辟出了一个平行时空,让你暂居一下。可也正因为是仿照着原时空复制出来的,所以大的命运格局还是一样。”
听了这番解释,殷时晴悲愤交加:“你们出了错,我就应该承受两次痛苦吗?”
那声音又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道:“算着两边的时差呢,现在也到了你该回去的时候了。偷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边有个人一直守着你,等了你都快三年了,怎么样,有没有开心一点?”
殷时晴显然半点开心也没有:“我宁愿死在这里。”
那声音惊呼一声:“有话好商量!年轻人不要冲动嘛!”
殷时晴丝毫不为所动,回到那个没有了何庭川的世界,对她来说,生不如死。“那……如果这样呢?”
那声音换上了一副诱哄的口吻,“只要你肯完整无缺地回去,我就让这个时空的何庭川活下来,怎么样?”
一听到“活”这个字眼,殷时晴灰败的脸色蓦然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不能撒谎的。原时空发生的事,我们无法逆转,但这个复制时空可以做到,只不过……”殷时晴抹掉眼泪,急声追问道:“‘只不过’什么?只要能让他活下来,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那声音犹豫着缓缓道:“它能做到是因为……只要你一离开,这个时空……”殷时晴:“会崩塌?”
那何庭川活下来有什么意义?“你放心,时空一经开辟,就不会消亡!我要说的是,因为你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本质上是一个‘入侵者’,你一离开,它就会自动抹去你所有的痕迹。你都不存在了,何庭川又怎么会因为救你而死呢?”
殷时晴低声喃喃道:“……也就是说,爷爷、何庭川、郭婶……所有的人,都会忘了我?”
那声音也跟着放轻了声音:“就是这个意思。但你要这么想,反正你都是要走的人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你,反而能活得更轻松更快乐,不是吗?怎么样,有决定了吗?”
早在对方说出会救回何庭川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我回去。”
“这就对了!来吧,我们送你回家!”
那声音里透出的欢欣雀跃未能感染到殷时晴丝毫,她回过头,望向无尽的虚空。她能感觉到,何庭川就在那里,她看不到他,而他也看不到她,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和他一起长大,却终究还是无法一起变老。但至少,这一次,他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即使是在她再也到不了的另一个世界,即使他再也不会记得,他曾爱一个人胜过了他自己的生命,那个人的音容,那个人的笑貌,都将从他的记忆里剥离。可她不会忘。这样就足够了。……再度睁开眼,殷时晴被明亮的阳光刺到,想要抬手挡住,才发现两只手的手背上都插着输液管。既没有苏醒后的迷茫,也没有喜悦,她的眼底一片平静,平静得就如同一潭死水。待适应了光线以后,她拔掉针管,尝试着撑起身体,然后有些意外地发现,昏睡了近三年的这具身体,动起来没有半分迟滞感,只是因为太过瘦弱,力气不太足。走到窗边,她伸出手,刚想拉上窗帘,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然而半晌过去,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来是被自己的“诈尸”吓到了。她自嘲地想到。会是谁呢?护士?医生?还是……爷爷?这个世界,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被捅破,那她是不是可以装作不知道,继续心安理得地接受殷老爷子的疼爱?纷乱的思绪却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打断——“晴……晴晴?”
声音极轻,似乎害怕叫醒的是一场梦那样小心翼翼。她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对方还要不敢相信:“乔夕文?”
来人的五官轮廓和嗓音,依稀还有少年乔夕文的影子,但气质神态经历了时间的沉淀,已然和八年前分别时,她所见到的那个他,不太一样。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乔夕文不言声,一瞬不瞬地望着殷时晴。殷时晴还不太习惯面对眼前这个二十六岁的乔夕文,更何况……“你这么盯着别的女人看,你老婆知道吗?”
乔夕文愣愣地摇了摇头。记忆中的乔夕文从来都是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这样一副元神出窍的模样,看得殷时晴只觉更加陌生了。也许是心里的怨气和怒气都撒在了那个世界的乔夕文身上,现在对着这个原版的乔夕文,她反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爱的人已经不再是他,没有了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此刻的她,满心都是疲惫,只想把脑袋放空,在黑暗中睡上一觉:“如果你是来道歉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虽然不恨你了,但也不会原谅你。反正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都别打扰谁。你赶紧走吧,看着你不利于我恢复。”
乔夕文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殷时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