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了点儿亮光:“你们……”吴岱心领神会:“嗯,去年扯的证。”
尽管吴岱已经竭力将语气放得很平淡,可还是被苏雁清瞪了一眼。殷时晴摆了摆手:“知道你们走到了一起,是我醒过来以后,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只是很可惜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还欠你们一个大红包。”
苏雁清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殷时晴冰凉的手,眼眶微红:“以后,我和吴岱就是你的家人,再多的坎,我们都会陪着你迈过去,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苏雁清话里的真诚和担忧令殷时晴心中动容,但反映到脸上,还是只能勉强地牵一牵嘴角。笑的能力,可能已经被遗落在了那个世界,没有跟着她一起回来。一旁的吴岱看着殷时晴,忽然递过去一本高中的英语书。苏雁清忙伸手欲截:“你干什么呢!现在是给她看这个的时候吗!”
殷时晴被吴岱这毫无征兆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了,这是什么?”
吴岱直接越过苏雁清,把书递到殷时晴的手中:“这是杨阿姨临走前交代给我的,你随便翻开一页就懂了。”
一听与何庭川有关,殷时晴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将书打开,在印满英文的书页空白之中,一行又一行手写的中文格外显眼——晴川历历汉阳树。有横着写的,有竖着写的,还有斜着写的,满满当当,充实了每一道缝隙。她又翻开另一页,还是一样。再翻,依然如此。厚厚的一本书,每一页都写满了这句诗。指尖颤抖地触上“晴川”两个字,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光阴中静默了数年的字迹被晕染开,裂成了一道道的深渊,扯住她的心,不停地往下坠,永无尽头。苏雁清看向吴岱,无声谴责。吴岱缓缓道:“这些都是你和乔夕文在一起以后,我亲眼看着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杨阿姨只留下了这一本,但还有很多。我之所以现在就拿给你看,除了想让你知道那个傻小子到死都没能说出口的话,更重要的,是希望你能珍惜他从死神手上为你抢回来的生命,勇敢地面对今后的生活,我相信这也是他最后的愿望。”
殷时晴的视线一片模糊,却仍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庭川写下的字,就好像只要她稍一眨眼,那些字便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听了吴岱的话,苏雁清幽幽地叹了口气,也劝慰道:“吴岱说得没错,何庭川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犹豫地停顿了片刻,“其实,我也很早就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了,正是因为一路看过来,所以我很确定,他拼了命地护住你,不是为了让你为他难过成这样,更不是为了让你带着对他的愧疚过完一生。他爱了你一辈子,守了你一辈子,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好好的。”
殷时晴合上书,珍而重之地放在枕边,掀开被子走下床,哽咽着说:“我去洗个脸。”
苏雁清忙跟着起身:“我陪你。”
殷时晴摇头:“我想一个人。”
苏雁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如果她能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那么她绝对不会再次放任殷时晴独自离去。离开病房,殷时晴并没有如她所言地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而是脚步一转,往楼梯走去。就连这家医院,都还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她心中的缺失更加得不容忽视。所谓物是人非。拔开插销,推开门,她神情木然地走进漫天阳光里。仰起脸,望向蔚蓝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云层,落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时空。静静地伫立良久,直到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才重新迈开步子,步履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平台的边缘走去。每迈出一步,她的眼神就轻盈一分。明知她不是自己的血脉,仍对她疼爱入骨的爷爷,不在了。……何庭川。被她不自知地残忍伤害了一生,到最后依然无怨无悔付出了全部的何庭川,她还没来得及多爱一天的何庭川,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她喝奶茶要加双份珍珠果的何庭川,也不在了。最爱她的,她最爱的,都不在了。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承受这样的失去。她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忽略了,时间的治愈,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对现在的她来说,活着的每一秒都像是走在被烧得滚烫的刀尖上。她和明天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洪荒。她知道,她的明天不会到来了。面容平静地跨过围栏,站上狭窄的平台,她的眼底没有恐惧,也没有犹豫。她纵身一跃,在春寒料峭中化成一阵风……然而,预想中的砰然坠地并没有如期而至。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稳稳地站在地面之上。却不再是原地。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校门,久久回不过神。上一秒,她还在医院的天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高中的大门口,难道人死以后,真地会在自己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流连吗?可在这个世界流连得再久,又有什么用?她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了。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一道颀长的身影朝着校门的方向大步走来。她身形巨震,低声轻唤——“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