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幸亏皇上有国事要处理,已经早早的去了御书房,不然瑞王这一脚,肯定就把他自己踢进天牢里去了。在场的人中间倒还真有个反应快的,似乎是一个伺候了瑞王多年的仕官,人有些上了年纪,但腿脚还算灵便。他见状,吃惊得大喊了一声——“唉哟王爷,我的小祖宗儿欸!”
说话间,老仕官疾奔了过去,一把抱住还想再踢一脚的瑞王,连拉带拽的把他拖离了长孙太后的棺椁。“大胆!放开本王!放开本王!”
瑞王张牙舞爪的喊道。眼看着老仕官就要保不住瑞王,而其他人不是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就是害怕事后被瑞王报复,没胆子上前阻止。温浮欢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瑞王面前,双眼定定的望着他。“你胡闹够了没有?”
她沉声呵斥。这一喊,让在场的所有人又吃了一惊,没想到温浮欢一个区区太师府的表小姐,竟敢这么和瑞王说话。偏偏她这么恶劣的态度,瑞王不仅没生气,反倒蔫儿了下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瑞王见了温浮欢,果然没有再挣扎。在温浮欢的眼神示意下,老仕官这才松开了瑞王,顺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温浮欢注意到,瑞王虽然没有再做什么越矩的事,但他的双眼一直直勾勾的盯着长孙太后的灵柩,眼神分明不是伤心和难过。老仕官怕再出什么意外,小心的劝说道:“王爷,咱们回瑞庆宫吧?王爷?”
许是见瑞王没反应,他目光求救的看向温浮欢,神情里有几许迫切,大概是怕瑞王又惹下什么祸端吧!瑞王说到底贵为王爷,而且心智有失,就算他闯了什么大祸,念在一母同胞且长孙太后又才殡天的份儿上,皇上也不会惩罚他,只会惩罚对他照顾不周的宫人。温浮欢干脆好人做到底,上前拉起瑞王的手,在他百般不情愿下,强行把他带离了灵堂。他们没有回瑞庆宫。瑞王不想回。他央着温浮欢去了揽月宫附近的暖阁。不同于皇宫的红墙黑瓦、金碧辉煌,暖阁的装饰极其雅致,绘有山水画的云母屏风,朱漆花梨木的家具和摆架,架子和窗台上放着栽种了兰花的瓷盆,月亮形的隔断垂了轻纱的帘子。鎏金的铜炉里,沉水香静静的缭绕。瑞王进来后便爬到了软榻上,把雕花的窗子推开半扇,趴在窗台上,静静的望着皇宫的半景。老仕官去沏茶备点心,温浮欢则在他身旁坐下。“为什么那么做?”
她问。哪怕是八九岁的孩童,也多少懂了些人情世事了,不可能做出那般失仪的事来。瑞王的双手紧扣住木质的窗栏,薄唇紧抿,许久后方道:“坏人!她是个坏人!她是个坏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声音哽咽,泪流满面。温浮欢想,约么是长孙太后曾做过什么对不起瑞王的事情,以致于他一直都不肯原谅她,却没想到她走得这般突然。那些原谅她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王爷……”温浮欢心疼的轻唤。瑞王突然转过身,一头扎进了温浮欢怀里,抱着她失声痛哭了起来。初闻长孙太后的死讯时,他不曾落泪;身处长孙太后的灵堂时,他也不曾落泪;如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了!“……她死了!她就这么死了!”
瑞王声音喑哑的道。温浮欢知道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她伸出手,轻轻环住瑞王的身体,轻拍他的背,像是安慰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老仕官端着茶和点心进来的时候,瑞王已经哭够了,枕着温浮欢的腿睡着了,然而就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却还是皱起的。听到门边传来响声,温浮欢抬眼看过来,对着老仕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仕官会意的点点头,更加放轻了脚步,把托盘放到软榻旁的矮几上,并给温浮欢倒了一杯热茶。温浮欢微笑接过,向他道了声谢。“沈小姐客气了,老奴才应该向小姐道谢才是!”
如果不是温浮欢及时把瑞王带离灵堂,瑞王还不知道再会惹出什么麻烦呢!届时他就是有一百颗脑袋,恐怕都不够砍的。温浮欢摇摇头,垂眸看向熟睡的瑞王,他毫无防备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仕官伺候瑞王有些年头了吧?”
她问道。老仕官点点头,“可不么!自打瑞王还是皇子的时候,老奴便被派来伺候他了,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那瑞王的事……”温浮欢抬眼,“仕官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老仕官竟不由自主的别开了眼,笑容勉强的说:“沈小姐说笑了,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哪里会知晓太多主子的事呢?”
温浮欢没有理会他的话,犹自道:“瑞王方才说,老佛爷是坏人?”
说这话时,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老仕官,视线不曾离开片刻,只见后者忍不住一哆嗦,手上的茶杯就摔在了地面铺着的毯子上。“咚”的一声轻响。老仕官下意识的看向瑞王,见后者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这才松了口气。抬眼时又对上了温浮欢深沉幽邃的眼神。老仕官不觉长叹了口气。“照理说,人都已经去了,有些事也该永远深埋的!不过沈小姐帮了老奴,老奴也相信沈小姐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所以告诉沈小姐也无妨!”
他又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事情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一听到十三年前,温浮欢便猜到,这件事多半和顾家的叛国案以及宁妃有关。果然,只听他说:“……宁妃是死于老佛爷之手的事情,想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是沈小姐可知,宁妃死的时候,还有谁在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