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奶奶睡觉的地方搬到爸爸妈妈旁边去后, 豆豆每天的生活模式就变得十分固定。 白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一到晚上就会问两个姨姨:“奶奶起床了吗?”
等星星出来了,她就会跑到窗边找最亮的那一颗。 找到之后她会大声地和奶奶打招呼, 告诉奶奶她今天也想奶奶了, 然后趴在窗上让奶奶回来…… 可奶奶总是不回应她。 星星挂在天上, 不会言语。 但她总是很坚持,每天都会趴在窗边让奶奶回来。 不明白生死为何物的孩子总是天真地认为:人哪怕变成星星, 也可以再次回到她身边。 等奶奶不当星星了,等奶奶回到豆豆身边了, 豆豆要让奶奶讲故事, 要告诉奶奶她现在会念“老虎”了。 等奶奶回来…… 在望向星空时期待,在闭上眼时失望。 她每天晚上都是这么过的。 有时候她也会哭,难过地哭着说自己很乖,哭着问为什么奶奶不理豆豆, 最后总是眼角挂着眼珠, 在姨姨们的怀中睡着。 今夜也是如此。 薛应月抱着她,嘴里唱着温柔的童谣, 耐心地哄她入睡。 许歌满目心疼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光, 再与薛应月四目相望。 对视间,她们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能再这么下去。 即使残忍,她们也要教豆豆面对现实了。 生离死别是成长过程里不可避免的一环, 而成长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 爱可以抚慰所有伤口。 她们会给她爱, 很多很多的爱,让她拥有足够抵御现实与挫折的勇气。 这本就是她们该做的。 从她们抚养豆豆那一天开始, 这便是她们的义务——父母的义务, 责无旁贷。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事对她们俩人都非常重要:分居。 她们当初同居就是为了不在洛母面前暴露。 如今洛母已经没有遗憾地离去,她们也就不再需要费尽心力圆这个慌了。 本来就不该住在一起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分开了。 至于薛应月应该什么时候搬走,这事就要另外商量了。 毕竟她们已经不是无牵无挂,独身来去的人了,她们还要照顾孩子,兼顾孩子的想法。 薛应月和许歌垂眸看了一眼哭累睡着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对方。 薛应月看见许歌比了个嘴型:明天。 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不能惊动,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豆豆白天的情绪可比晚上稳定多了。 薛应月了然颔首,转身带豆豆回房休息。 许歌也随之回房休息了。 俩人的动作极轻,生怕闹出一点响动惊醒豆豆。 许歌昨天晚上回房的时候不小心踩出了一点动静,立马就站在原地忏悔三分钟,好在豆豆并没有被她惊醒。 扫雷都没有她们这几天这么小心、艰难。 …… 早上,俩人一如既往帮豆豆准备好早餐,陪着她吃完。 豆豆这几日吃饭都很沉默,喝完了牛奶也不会再抖着空盒骄傲地向姨姨们宣布豆豆喝完了。 俩人没有放弃和她搭话,积极调动她的情绪。 薛应月坐在她的左手边,微微压下身子看着她,温柔地问:“豆豆,姨姨今天做的早餐好不好吃?”
豆豆抬起头看向她,点了点头,语调没什么变化:“好吃。”
连常用的轻快语气助词都没有了。 那个喜欢吃姨姨做的饭,每次都会吃得很开心的小豆豆被藏起来了。 薛应月和许歌面面相觑,心底颇为心疼。 见惯了孩子开开心心的样子,就不再忍心看见她这样失魂落魄了。 许歌无奈地抱了抱她。 “吃完早餐,姨姨带豆豆去楼下玩滑板车,好不好?”
“好。”
答应是答应了,但还是没什么感情,连一个笑都没有。 她这几天连笑都很少了。 许歌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满眼说不出来的心疼。 我可怜的女儿,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再次开心起来呢…… … 许歌和薛应月陪着豆豆在小区里玩滑板车。 豆豆踩着滑板车沿着小区的路转啊转。 清风拂面,吹起她薄薄的刘海,却还是吹不散她心中的不开心。 即使和自己的好朋友滑板车一起玩,她现在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开心大笑了。 俩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叹气,愁云惨淡。 豆豆自己玩了一会就不想玩了。 她推着小滑板车乖乖走到两个姨姨面前:“豆豆不想玩了……” 许歌立马接过她的滑板车,牵起她的手:“好,那咱们不玩了,咱们回家看电视好不好?”
豆豆点了点脑袋。 薛应月转身去按电梯。 回到家后,薛应月牵着豆豆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把她揽在怀里,然后点开电视界面,轻声细语地问她要看什么。 豆豆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琳琅满目的电视剧目。 小手指一指。 “豆豆看这个。”
俩人抬眸一看:《生活啊》。 正是薛应月认为可以给豆豆看的那一部电视剧。 薛应月没有犹豫,立马点开,调到豆豆之前的追剧进度,然后把她抱到沙发上坐着,还给她拿了好朋友小熊。 许歌一直都知道豆豆有在看这部电视剧,但今天是第一次知道这部剧的女主角是褚诗渺。 看见熟悉的面孔,她秀眉轻挑,摸着下巴:“哦,这不是……” 薛应月正在安顿豆豆,不明所以,直到她回身看向屏幕才知道许歌在说女主角褚诗渺。 回想起许歌的桃花缘,她忍不住看向许歌。 “这难道也是许副总的前女友?”
许歌霎时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好笑地抬手指了一下屏幕:“她?”
又指了一下自己:“我? “开什么玩笑,我俩都不认识好吧?”
薛应月眉头轻动:“那你这反应……见过?”
许歌两手环胸,没有否认,含笑道:“嗯,见过。”
托徐静舒的福,她和这位大明星也有过一面之缘。 “真人很漂亮。”
她多评价了一句。 薛应月听到这便没兴趣去再听下去了。 许歌的事,她不感兴趣。 豆豆抱着小熊专注地看电视剧。 她看电视的时候很安静,一向如此。 许歌见她注意力在电视剧上,便对薛应月使眼色,让她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餐桌边坐下。 坐在这里,她们可以一边谈话一边关注豆豆。 许歌开门见山:“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薛应月的视线再度望向豆豆。 她很想现在就搬走,可是孩子不行。 她挽起长发,轻声道:“等豆豆的情绪缓过来了我就搬走。”
豆豆一到晚上情绪就格外低落,每晚都要守在玻璃窗前。 这个情况下,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件事影响到豆豆了,一切计划都可以为豆豆暂时让步。 所以,她等豆豆重展笑颜再走也不迟。 许歌稍加沉思,没有反对。 让薛应月继续借住也好,双方轮流照顾豆豆,也可以分担另一方的辛苦,尤其是她这个每天都要上班的。 两人达成一致,借住时间不得不继续延长。 说完了分居一事,就该到下一件事了。 薛应月道:“下周日就是豆豆的生日了。”
许歌“嗯”了一声。 薛应月问:“打算怎么办?”
许歌转头看着豆豆说道:“当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把她喜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请过来陪她一起过生日,说不定这样能让她开心点。 “哦对,她喜欢褚诗渺吗?”
“?”
薛应月不解:“你要做什么?”
许歌一本正经:“请褚诗渺来给她过生日呗。”
薛应月:“?”
许歌:“看见喜欢的大明星从电视里走出来,她说不定就开心了。”
只要能让豆豆重新高兴起来,哪怕是天王老子她都要请来! 薛应月沉默了。 这份心意是好的,但是…… “人家是影后,能随便就被请过来吗?”
许歌闻言,托着下巴微微一笑:“薛应月,你当我许歌吃素的吗?”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凭实力打开的人脉圈岂可小觑? 做她家的孩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此刻,薛应月对许歌的人脉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也是,蓝海资本副总裁能是什么吃素的笨蛋? 等哪天有影后公开自己的女朋友是许歌时,她一定不会觉得意外了。 “所以豆豆真的喜欢褚诗渺啊?”
许歌好奇地问。 薛应月诚实地摇了摇头:“她只是喜欢看这部电视剧。”
却见许歌松了一口气:“不喜欢就行。”
薛应月眉头一皱,不明白她这态度了。 前面说要给孩子把大明星请来,豪气万丈,仿佛她天上地下无所不能。 怎么这会又为孩子不喜欢大明星而松了一口气?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吗? 许歌的眼神掠过她微皱的眉毛,从她打量般的眼神中一下就看穿她在想什么。 “不要八卦。”
薛应月微笑着收回视线,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正在安静看电视的豆豆忽然大哭起来。 俩人心下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豆豆抱着小熊,越哭越厉害,一边哭还一边喊奶奶。 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怎么了豆豆?”
“不要哭,宝贝,姨姨在这里,告诉姨姨怎么了。”
许歌和薛应月围在她身边,急声关切。 可豆豆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直哭,哭得万分难过,就像是天塌下来了。 薛应月立马把她抱起来哄。 许歌思索几秒后,果断拿起遥控器回放《生活啊》前边的剧情。 薛应月也回过身来,一边安慰豆豆一边和许歌一起看究竟发生什么。 她们耐心地从开始的地方看起,一直看到让豆豆大哭的地方。 越往后看,她们便越沉默。 没有想象中吓人的画面,也没有不适合孩子看的剧情,有的只是……生离死别。 主角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主角女儿没有外婆了。 画面上,医院走廊显得既空荡又压抑。 孩子扑在妈妈的腿上,天真地问妈妈:“外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主角捧着她的脸,很想对她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妈妈也很想要外婆回来……” 她将孩子轻轻抱入怀中,双肩颤抖,最终还是落下一滴眼泪。 “可是妈妈也没有办法,妈妈也没有办法啊……” 镜头在这里缓慢拉远。 偌大的走廊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显得是那么渺小。 众生百相,她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如今,她们成了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外婆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沉默充斥着整个电视画面,又在客厅里蔓延。 无声的压抑撞在每个人的心头,疼得厉害。 投落在客厅里的日光忽然变得好冷,冷得没有办法给予豆豆一点温度。 许歌缓缓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回身看向薛应月。 二人默然地看向大哭不止的豆豆。 她们还没来得及让豆豆知晓的残忍,生活已经先她们一步教会她了…… 从这一天起,豆豆再也不会喊着要奶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