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赛程进入尾声，根据目前积分的情况看，星星之火应该能进前八，但夺冠几乎没有希望。萨爽在更衣室换衣服，听见队友在一旁闲聊。“这次冠军肯定是嘉慧了。”
“我看也是，真羡慕她们，比完赛还能去德国玩。”
“不是说赢了冠军才能去吗？”
“那还不都一样，反正冠军也是她们的。”
“……倒也是。”
萨爽听到“德国”这个字眼，耳朵一动，扭头问：“她们去德国哪儿玩？”
“不知道，好像是去慕尼黑，要参观那边的俱乐部。”
“你听谁说的？”
“之前比赛结束的时候，听她们队员聊天说的。”
回到家后，萨爽脑子里始终有两个字挥之不去。德国。她跑到客厅，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老萨从厨房探出头来：“找什么呢闺女？”
“咱家以前不是有一张世界地图吗？怎么找不到了？”
“我想想啊……好像是搁我那屋的柜子里了，应该在最下面的抽屉，你找找。”
萨爽跑到老萨屋里，把卷成一卷的地图从柜子里翻出来，拿回自己屋，铺在地上展开，周边用书压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德国版块寻摸。慕尼黑……找到了，萨爽拿笔在慕尼黑三个字上画了个圈。柏林在……在这儿，又拿笔画了个圈。画完圈，萨爽又翻出尺子，按照比例算了一下慕尼黑到柏林的距离。总共不到六百里。六百公里是多远呢，萨爽有点没概念。老萨做完饭从厨房出来，在外面喊了声：“开饭咯！”
萨爽放下尺子，看了看地图上的两个圈，苦笑了一下。她这是干什么呢？还计算慕尼黑到柏林的距离。搞得好像她能去一样。晚饭萨爽只喝了一碗粥，老萨问她是不是没胃口，怎么才吃这么点，萨爽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回屋以后把地图粘到了卧室墙上。——赛程结束前一天，萨爽在星星之火踢完了最后一场比赛，以五个进球加三个点球的成绩成为全队唯一一个进了射手榜前十的队员。最后一天是冠亚军决赛，萨爽坐在观众席，亲眼见证了嘉慧是怎样以绝对实力拿下冠军。看着嘉慧的队员捧着冠军奖杯在场上合影，萨爽使劲握紧拳头，心底那股不甘清清楚楚地写在眼神里。诚实地说，她非常渴望那个冠军奖杯，渴望到恨不能冲下去把奖杯夺过来。可作为球员，她也明白，那是由实力捧起的奖杯。观众席的人渐渐走光后，萨爽起身走到栏杆旁，看着眼前的绿茵场，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她想快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球员，但星星之火已经没有继续让她成长的空间。她该怎么办。正茫然无助时，兜里的手机响了。方阔打来的。萨爽接起来，情绪还处于惶惶然中，说话有气无力：“喂？”
“比赛结束了没？我们要去吃饭，一块儿吧。”
“去哪儿吃？”
“小吃街，我们还有半小时到，你直接从体育中心过去吧。”
——不管城市怎么变，小吃街永远热闹，尤其是晚上，摊贩紧密地挨在一起，各家的烟火气交融，笼罩着发黄的灯泡，熙熙攘攘的人声此起彼伏，好似在热情邀请更多人加入。萨爽到的时候，方阔已经在郭婶的小摊落座，面前的折叠桌上摆着四碗臭豆腐。“争鸣他们呢？”
萨爽问。“去里面买土豆塔了。”
方阔把臭豆腐往萨爽面前推了推。争鸣和许知琢拿着土豆塔回来的时候，萨爽已经快把臭豆腐消灭干净了，从争鸣手里接过土豆塔，一口下去，塔尖没了。“中午没吃啊，怎么饿成这样。”
争鸣被萨爽狼吞虎咽的吃法吓到了。萨爽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我化悲愤为食欲。”
“悲愤什么？”
方阔怕她不够吃，自己那串一直拿着没动。“不告诉你，说了你也不懂。”
“切，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这俩人已经互呛成习惯了，争鸣和许知琢坐在一旁但笑不语。萨爽把土豆塔吃到一半，悄悄看了一眼方阔，装作无意中提起的样子，问方阔：“你们家那俱乐部，选人标准是什么？”
“什么俱乐部？”
“就你上次带我去参观的那个，足球俱乐部。”
“奥，”方阔想了想，“我也不清楚，应该都是教练选的吧。”
萨爽又默默吃了一会儿，看方阔没多想，继续问道：“那些青训营的小孩，是不是都很厉害啊？”
“应该吧，不然也不值得那么好的待遇啊，”方阔看她快吃完了，把手里的土豆塔递给她，“怎么问起这个了，你想进俱乐部？”
“好进吗？”
萨爽双眼发亮。“只要被教练看中，应该就很容易进吧。”
萨爽立马泄气：“说了跟没说一样。”
光是看俱乐部那些队员的水平，也知道教练选人有多严格。争鸣看萨爽表情失落，试探着问了句：“爽，这次比完赛，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接下来还有比赛吗？”
“比赛倒是还有，但是轮不着我们参加了。”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市图书馆学习吧，方阔最近也来，咱们四个人一起，有不懂的还能互相问。”
争鸣这话说得委婉，萨爽噗嗤一下笑了：“争鸣，你跟老许要有不懂的问题，确定要问我和方阔吗？”
“那你和方阔能随时问我们俩啊，这样也能充分利用开学前的时间。”
萨爽想了想，说：“那我从明天开始去吧。”
——就这样，四个人组成暑期学习小组，展开了二对二交叉的专项帮扶。萨爽被方阔那股认真的劲儿震惊到，时不时就问他：“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方阔每次都用一个表情回答：无语。在图书馆学习了不到一个星期，萨爽突然接到代晨的电话。一开始，代晨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萨爽不耐烦了，说话费很贵，让他有话直接说，不用顾虑，代晨这才开始说。原来，代晨受祁嘉述所托，一直帮忙留意今年的体育特招情况，今年评定标准有所改变，虽然萨爽在射手榜的成绩不错，但只有获得联赛前六名的球队，其队员才能获得特招资格。星星之火恰好排名第七。相关文件刚下来不久，代晨也是才看到，语气充满遗憾。挂断电话后，萨爽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双脚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她决定在门口歇够了再进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竹篮打水一场空，描述的就是她现在的情形吧。忙活了好几个月，到头来竟然是白忙活一场。萨爽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双腿蜷起来，下巴恹恹地靠在膝盖上，很想就这么坐着睡一觉。她的朋友们还在里面奋笔疾书，为高考做准备。而她呢，几乎浪费了半年的时间，那些时间还能补得起来吗？想到明年高考，萨爽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要是她跟高一时一样，没什么上进心，面临现在这情况，也就那样了，不会觉得有多失落。但她明明已经奋力摸到梦想的一个边，正当她沿着这个边开始想象它的全貌之时，突然间梦想往移了一下，她连边也摸不着了。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上心头。眼前仿佛出现了崔欣宇的身影，没一会儿又出现了祁嘉述的身影。像某种预兆一样，这些把她和足球联系到一起的人相继离开，一切缓缓回到原点，关于足球的梦想像个泡泡一下，忽然之间就没了，消失在阳光里。她变成了刚升入高中时的样子——没有梦想，没有球友，没有喜欢的人。突然间，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脖子好像再也支撑不住上面的头了，萨爽不由得向前倒去，两眼发黑之时，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呀！这孩子怎么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