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方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溜达一圈换换气。本打算叫上老许和争鸣,看了一眼两人的状态,心想还是算了,就算叫他们,他们也不去。要说学霸为什么是学霸,光是坐得住这一点,就把他和萨爽远远甩后边了。不过方阔自认还是比萨爽强一点,毕竟还没等他待不住呢,萨爽就借着打电话跑出去溜达去了。方阔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正门走,刚从旋转门出来,就看到前面台阶上围了一圈人。什么情况。本着凑热闹的心理,方阔过去扫了一眼。只一眼,方阔就变了脸色,从人群中挤进去,伸手捞起萨爽抱进怀里:“萨爽!萨爽!”
旁边有大妈劝他:“小伙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先别急着把人抱起来,先让这孩子平躺。”
“救护车呢!”
方阔急得回头大喊,“能不能帮我叫救护车?!”
“萨爽!醒醒!你别吓我啊,醒醒!”
方阔不断喊萨爽的名字,转瞬间额头已经出了汗。旁边有人正叫救护车,还没等电话接通,萨爽慢慢睁开了眼睛,周围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叫救护车的人挂断了电话,只有方阔依然紧张得不行,还在一个劲的喊萨爽的名字。萨爽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伸手捂住方阔的嘴:“别喊了,我没事。”
下一秒,萨爽就摁着方阔的肩膀站起来了。“孩子,早上吃饭了吗,是不是低血糖了?”
有大妈关切地问。“我没事,”萨爽勉强笑了一下,“麻烦大家了。”
人群渐渐散去,萨爽把手从方阔嘴上拿下来,这才看到方阔满头汗,用手背在方阔额头上抹了一把:“怎么出这么多汗。”
“你还说呢,吓死我了!”
方阔总算松了口气,“怎么好好的还晕过去了。”
“没事儿,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尽管萨爽一再强调自己没事,方阔还是生拉硬拽把萨爽塞进出租车,然后火速去了医院。各项检查过后,医生的结论是:这小姑娘身体素质好得不行,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体表有轻微擦伤,过两天就好了。方阔还是不敢完全放心,问医生:“那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呢。”
医生只好耐心解释:“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晕倒的原因有很多种,地上蹲久了一下子站起来还可能晕倒呢。这小姑娘没事儿,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过两天再来检查一次。”
回去的路上,方阔在她耳边不断嗡嗡,问她这儿有没有事,那儿有没有事,要不要住院观察一下……萨爽烦得捂住他的嘴,视线看向窗外。快到市图书馆时,方阔兜里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后发现嘴还被封着,便嗯嗯啊啊了两声。萨爽头也没回地把手收回,就听方阔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后,那边说了句什么,方阔急得冲司机喊道:“师傅,麻烦靠边停车!”
师傅慢慢把车停下,还没停稳,方阔已经冲下车,迈着大步往回跑,萨爽赶紧下了车,冲方阔的背影喊道:“你干嘛去!”
刚喊完,方阔已经跑远了,跑到中途不顾危险直接穿过马路,跳过中间的隔离护栏,在马路对面又拦了辆车,跳上车就走了。——在医院门口下车后,方阔一路冲进去,跑到电梯口狠狠摁了好几下,电梯还在五楼,方阔又转身冲进楼道,一口气跑上十楼,刚出电梯就看到VIP病房外站着很多人。到了门口,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程嘉慧,方阔突然有些腿软,小腿肚打着颤走进去,蹲到程嘉慧面前,声音不稳地说:“妈,我爸呢?”
方成元的秘书弯腰扶住方阔的肩膀,把他慢慢扶起来:“董事长还在手术室。”
程嘉慧眼里含泪,低头不语,平日里整整齐齐拢在脑后的头发略有些凌乱,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着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此刻展露的脆弱和无措,方阔一瞬间感到了肩头的责任感,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坐到程嘉慧身边,一只手握住程嘉慧的手,抬头问秘书:“怎么回事?”
秘书把门关上,看了程嘉慧一眼,程嘉慧沉默着点了点头,秘书这才把方成元的病情说给方阔听。虽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听到“肺癌”两个字从秘书口中说出来时,方阔还是忍不住手上一抖。秘书说,三个月前就已经查出病情,只是没想到会恶化得这么快。很多细节开始在脑子里回放,方阔想起自己的成人宴上,一向烟不离手的老爸居然一整天都没抽烟,只是陪着那些抽烟的客人聊天喝酒。“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爸?”
“……目前还不确定,一切要等医生出来才知道。”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方阔从来不知道,原来等待会这么难熬,尤其是在医院的等待,每一秒都像一生那样漫长。手机在兜里响了很多次,最后估计是没电了,再也没响过。——临近傍晚,萨爽从市图书馆出来,左右肩膀各挂着一个书包。方阔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也不知道他急急忙忙到底干什么去了,萨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想到方阔有个很厉害的老爸,又觉得不用太担心,反正不管方阔出了什么事,都有他爸给他兜着。上午从医院回来后,她没告诉争鸣和老许自己晕倒的事,只说自己跟方阔出去溜达了一会儿,走着走着就走远了,争鸣和老许一心扑在书本里,压根没注意到他俩出去了很长时间,倒也省得她费劲解释了。经过上午跟代晨的那通电话,萨爽实在做不到像前一天那样,和伙伴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室待到晚上九点,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再加上方阔也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更加弄得她坐立难安,勉强在自习室坐到六点后,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到家后,萨爽还是不太放心,又给方阔打了个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萨爽把两个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回到卧室一头栽到床上,头埋进被子里,直到喘不过气了,才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贴在墙上的地图。这幅地图可真是大的吓人,上面各个版块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也不知道老萨从哪买回来的。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萨爽起身去客厅把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登上QQ,点进和祁嘉述的聊天框。心里忍不住想,如果祁嘉述知道她失去特招资格,会和她联系,安慰她,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吗……输入框里很快多了一句话,萨爽心情忐忑,正要摁下发送键,手指突然停在屏幕上。——既然这事是祁嘉述所托,那代晨在给她打电话之前,会不告诉祁嘉述一声吗。萨爽点开通话记录,又翻了翻短信箱,再回到QQ……全都没有祁嘉述的未接来电或未读消息。输入框里的字被一个个删除。萨爽把手机合上,闭着眼躺在床上,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又来了,幸亏她现在躺着,就算晕倒也有个舒服地方能一直躺到醒过来。眼角有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淌下来,躲进了头发里。此时此刻,七千多公里外的柏林,安书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孔愁苦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几个小时前,代晨打来电话,说联系不上小述,安书华只得解释说小述正在治疗中,这段时间可能都无法跟外界联系。代晨关切地询问了一下祁嘉述的情况,随后把萨爽失去特招资格的事告诉安书华,委托恩师将此事转告祁嘉述。挂断电话后,安书华两手扶住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两个月以来,别说代晨了,就连她这个亲妈都不怎么能联系上祁嘉述。这次回来,祁嘉述异常积极地配合三期的治疗,安书华欣喜不已,以为是孩子长大了,知道孰轻孰重了,可后来发生的事,让她陷入了比之前更焦灼的状态中。她的儿子,祁嘉述,像是陷入某种魔怔的状态中了——除了积极治疗之外,不与任何人交流,就算偶尔开口说话,也是用最简单的词汇回答别人的问题。此外,祁嘉述没日没夜地扎在图书馆里,明明德文水平仅能进行日常交流,却在不断翻阅图书馆里的德文书籍。有一回祁嘉述把书带回家看,她去房间送咖啡,看到祁嘉述在看神经学相关的书。安书华一开始还以为可能是祁嘉述觉得这边的生活太无聊,又恰好对神经学感兴趣,所以才没事儿找点书看看。可后来,她半夜起来拿水喝,看到祁嘉述房门的缝隙透出灯光,敲门进去后,发现祁嘉述伏在案前看书,身旁摞的书比桌子还高。安书华吓了一跳,问祁嘉述:“儿子,你在看什么?”
祁嘉述简短回答:“书。”
“你这是,这是要提前参加结业考试吗?”
安书华头一回在孩子面前结巴。“妈,”祁嘉述突然回头,“你认识科隆大学医学院的弗兰克·杰森教授吗?”
安书华没反应过来:“谁?”
“弗兰克·杰森。”
“……不认识。妈妈只认识这边联合实验室的教授。”
祁嘉述的表情有点失望,没再说话,回过头继续看书。安书华呆呆地看着祁嘉述的背影,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帮祁嘉述把门关上,随后大步回到卧室,一把掀掉被子,叫醒还在睡梦中的祁峰。在祁峰揉着眼睛不明所以的时候,安书华已经在谷歌上搜到了科隆大学的弗兰克·杰森教授。看着杰森教授的简介,安书华突然想到什么,手不自觉掩住嘴。祁峰看到妻子惊慌的表情,顿时睡意全无,连忙问:“怎么了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