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最好别后悔。”
房东原地站了一会儿,一只脚向前抬起,还未迈出,床上手机的“嘟”声停止,听筒里传出许知琢的声音:“喂?争鸣?”
争鸣强撑的勇气在一瞬间险些全然崩塌,她咽了咽嗓子,举着刀朝门外的方向挥了一下,房东也被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神情紧张地顺着刀指的方向退出门外。脚步声消失在次卧门口,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动静。争鸣一手举着刀,一手拿起手机,走到门口将还插在门上的一大串钥匙拔下,随后冷静地将门关上,反锁,重新回到床边。腿脚发软地坐到床上,争鸣把手机拿到耳边:“是我。”
那边传来隐隐的嘈杂声,夹杂着混乱的音乐声,许知琢问:“怎么了?”
还没张口,争鸣便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她咬着牙强自镇定,正准备说来龙去脉,听到那边有人在喊:“小许,三号台,麻利点。”
许知琢答了声:“好。”
“怎么了争鸣?”
许知琢再次问。“……没事,就是想你了,”争鸣重新把刀握在手里,“我想去找你。”
“现在吗?”
“嗯。”
许知琢顿了顿,说:“好,那你过来吧,就是这边有点吵。”
“嗯。”
争鸣低声应道。许知琢又补了句:“走西门那条路,路灯更亮,人也多。”
“嗯,”争鸣的手仍在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你先忙吧,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立马挂了电话,她怕自己再不挂,会忍不住发出哭声。房东回了次卧后没再发出别的动静。争鸣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将那串钥匙揣进兜里,抓起刀头还露在外面的美工刀,慢慢走到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后,争鸣打开房门,耳朵和眼睛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次卧紧闭的房门上,一步一步地穿过狭窄的公共空间。走到大门口,争鸣转动门把手,提着一口气走出门外。回手关上大门,后背已经汗湿。所有武装起来的镇定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争鸣顺着楼梯下楼,一开始还只是正常的步速,后来变成了仓皇的奔跑,直到冲出单元楼大门。争鸣在夜色中奔向那家酒吧。喘着粗气停在酒吧门口时,才发觉自己脸上全是泪,手里还握着那把美工刀。头顶的灯牌闪烁不停,几个喝醉的人搂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争鸣在袖筒里收起刀头,把美工刀塞进羽绒服兜里,抬手抹掉脸上的泪。酒吧里灯光昏暗,穿过一群穿着清凉的红男绿女,争鸣在吧台前找到正在候单的许知琢。正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由于背景音乐声太大,互相也不怎么听得清对方说了什么,许知琢把争鸣安顿到吧台一角,和吧台内的调酒师打了声招呼,随后便继续去为其他客人服务。没一会儿,调酒师给争鸣端上一杯饮料。就这样,争鸣在吧台前待到半夜,期间许知琢过来问她困不困,她摇头说不困,随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吧台前立马有微醺的客人起哄,指着争鸣面前的饮料,对调酒师说:“是点了这一款,就能亲这个帅哥吗?那我也要点。”
调酒师微笑着说:“我只负责做酒。”
客人立马转向许知琢,眼神促狭暧昧,许知琢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说:“这是我女朋友。”
客人半开玩笑地说:“那意思是征得你女朋友的同意,就可以亲你吗?帅哥。”
许知琢依旧保持礼貌微笑:“就算我女朋友同意,我也不能同意。”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客人假装很伤心的样子,又跟调酒师要了杯酒。小小的一个玩笑。争鸣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明明这种地方才是危险的地方,家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把这个认知彻底颠倒了。越是人多,才越是安全。也不对。是因为许知琢在,这里才安全。争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知琢。刚跑出来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事告诉许知琢,可沸腾的音乐声掩盖了她的声音,等到看着许知琢工作了大半夜后,这个念头逐渐打消。她坐在吧台角落,想起很久之前,许知琢在申城城西的一家麻将馆里,用一根棍子抵住他姑父郭志强的脖子。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有时候想起这事,她会忍不住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许知琢可能真的会杀人。当时是因为他妹妹小敏。那现在呢?如果他知道房东做的事,会不会再次变成那个想杀人的许知琢。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在乱哄哄的音乐声中,争鸣极度理智地重新思考了整件事。如果报警,证据很难采集,到时如果她和房东各执一词,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毕竟没有发生具体的伤害事件。最好的办法是立马搬走,先远离变态房东。可是马上就过年了,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吗。彻底平静下来的争鸣几乎是咬着牙将整件事重新盘算了一遍,白天欢欣雀跃的心情被眼前的糟心现实毁得干干净净。后半夜,客人渐渐清空,酒吧终于歇业。许知琢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脱下白衬衫黑马甲的工作服后,他又变成了那个穷得很明显的许知琢。“累坏了吧?”
争鸣心疼地搂住他的腰。许知琢低头凑到她脸前:“等了这么久,不困吗。”
“白天睡多了。”
争鸣笑着说。回到家后,哪怕许知琢就在身边,争鸣还是在进大门那一刻,不自觉地汗毛竖起。没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两人草草洗漱了一番,一起躺进被窝。许知琢很快便睡着了。争鸣心里压着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睡去,于是又在心里将所有的要害和干系思考了一遍。她想让房东受到惩罚,但是不想让许知琢知道这件事。等到天大亮的时候,争鸣做出了一个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决定。只是当时,她还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自损八千的决定。临近中午时,许知琢慢慢醒了,争鸣凑到他耳边说:“我想回家了。”
许知琢半睁的眼睛慢慢眯起,过了一会儿,懒懒地说了句:“好。”
争鸣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房东,忽略了许知琢此刻的反应并不正常,她往许知琢怀里凑了凑:“那等我回去了,你搬回学校住,好不好?”
“好。”
许知琢答应得很痛快。争鸣悄悄松了口气,在心里筹划好了下一步针对房东的动作。过了十二点,两人才起床。争鸣把昨天买的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地让许知琢穿给她看,许知琢很听话地全都试穿了一遍。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放在许知琢这,应该是衣靠人穿。原本也就是普通好看的衣服,穿到许知琢身上,变得尤其好看。争鸣只顾着感叹许知琢身上挡也挡不住的帅气,没有注意到许知琢的微笑中潜藏的复杂情绪。当天中午,争鸣让许知琢穿上新买的衣服,然后拉着他去吃了那家涮羊肉。因为房东而起的不愉快,被事情的顺利进展所抵消。再回到住处时,争鸣的心情已经轻松许多,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帮许知琢收拾东西。许知琢去找房东说退租的事,争鸣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他,说那是前两天房东借她的,让他顺便还给房东。从房东那屋出来,许知琢脸上带着些许惊讶。按理说提前退租,押金不会退,但房东不仅退了押金,还把剩下的房租也退了。争鸣心中暗暗感到痛快,表面上则应付性地说:“那太好了,又能省点钱。”
实际上,除了这点钱要还,她还要让房东付出别的代价。俩人的东西本就没多少,不到一个小时就收拾完了。许知琢问她:“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幸亏还有票。”
争鸣心里想着城市管理局的电话,低头使劲将另一件白色羽绒服塞进行李箱,没有注意到许知琢在问这话时,连语气都带着苦涩。傍晚时分,俩人已经站在火车站。许知琢的东西已经先送回学校了,争鸣在候车大厅里依依不舍地搂着他的腰,仔细地感受着自己买给他的羽绒服所带来的温暖。临别前的最后一刻,争鸣踮起脚想亲一下许知琢的脸,不料许知琢直接捧住她的脸,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认真地吻了她。这个告别的吻太过正式,争鸣心中隐隐不安。“许知琢,你要主动给我打电话。”
“好。”
上车后,争鸣迫不及待地拨打城市管理局的电话,确认了隔断会罚款和拆除后,压抑着胜利的喜悦跟接线员说了具体地址。除此之外,在收拾东西走之前,她将提前写好的小条从主卧的门缝塞了进去。希望那对夫妻能看到那个小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