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贤观察着气氛,还算轻松,就磨蹭了过去,装作帮助翻译解释,一起比划,低声问方尽思:“打电话了么?”
“打了。”
方尽思轻轻回答,“跟朋友们报了个平安。”
不是吧,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怕被坏人听见而打的掩护?现在这关口还报什么平安啊?报警才是正经事啊,虽然没有见到赃物,可是他断定他们已经被劫持了。“朋友们说什么?”
他不死心,试图证明方尽思是言中有深意的。“她们让我带本地老银匠手打的银镯子,我说找找看。”
回答风马牛不相及,难道是暗语?“你有没有提路上遇到的人?”
他循循善诱。“说了啊。说路上碰到一个驴友团,很照顾我们。三轮车电瓶坏了,还主动帮我们拖到寨子里呢。说起来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他们。”
方尽思眼睛是看着老婆婆的,口中回答着段南贤的问题。她说提了,到底是按字面意思说遇到了一个好心的驴友团,还是暗示她和旅伴被人胁迫着上路了呢?段南贤头都大了,老天,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到底报警了没有,有没有人来解救他们的困厄啊?多点默契好不好?那帮子神头鬼脑的人倒是不见外,把主人家当成自己的据点。大光头问老头有没有酒,老人说家里没有,寨子里的小卖部有。他们就去买了一箱烙着商标的竹筒酒,几副扑克牌,吃了饭,呷着老酒摔牌,乐不思蜀,原形毕露。他们的口音南腔北调,哪儿的都有,吃不准是什么地方流窜来的。段南贤食不下咽,含着筷子跟主人家的两个老人说话,试探他们能听懂多少普通话,他用背挡住了背后的牌局,对老人们做了菜刀剁肉的动作,也做了开枪的动作,示意背后那群不是善茬,哪知道两个老人看着他的手势愈发高兴起来,老婆婆放下筷子去给他们做了个菠萝爆肉片,老头子在墙角的杂物里一顿翻腾,居然找了一只开裂的旧竹筒水枪出来。这是干嘛,吃了菠萝爆肉片,用水枪嗞坏人?天彻底黑下来,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夜晚后,老夫妻俩就收拾了收拾,上楼去休息了。山区夜里没什么娱乐,都歇得早,两集联播的电视剧放完后直接就熄灯了。方尽思被照顾在二楼的一间临时客房里。而楼下,扑克厮杀暂时鸣金收兵,改了性质更加恶劣的麻将鏖战。要知道那碰牌洗牌的声音,在宁静的小寨子里能声闻四里啊。躺在板凳上的段南贤牙都咬碎了。他相信他们把他留在下面是为了监视他,也是为了把他当做人质威胁方尽思,让她别妄想背着他们向老夫妻告密,或者跳窗逃跑。他们都带着睡袋的,可是只顾着搓麻将,丢在一边,其实方尽思出发前也准备好了两条睡袋的,他也无需问他们借,可是最后还是没睡上。因为他们说了,这地方潮,睡在地上对关节不好。那你也要给个正经的地方睡啊,哪怕你把老夫妻家的门板卸下来,用两条板凳一架,也是张硬板床嘛,反正有你们这帮土匪看家,也没有贼敢来偷。可是这群人大笑着说:“睡门板?死人才睡门板。”
多的是人要搓麻将,坐具也紧张,就给了他一条板凳,还是从邻居家借的,窄窄的凳面翻个身就掉下去了,僵着不动,背又疼,简直是种酷刑,这是为了进一步折磨他,消耗他的体力,打垮他的斗志,让他放弃逃生希望。可是他不会放弃的,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出办法。他们到底会怎么处置他和方尽思呢?事后释放,还是索要赎金,还是到山里挖个坑埋了?瞧瞧他们拧眉瞪眼丢出麻将牌的狠劲,和一般的赌徒就是不一样……段南贤越想越心惊,恐惧像屋外头的大雨,虽然看不见,却在黑暗中密集地拍打他的心脏。纵然万般焦虑,架不住他骑着电三轮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挺直了脊背不动,慢慢也就放松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和着稀里哗啦的大雨声,很催眠的。他就是有个好处,一旦困意袭来,什么要命的事情都能放到一边,睡觉最大。正朦朦胧胧着,似乎听见远处沉雷滚动,十分低的轰隆声,一点点逼近,推进,从稀里哗啦雨声的底子里稳稳地升上来,越来越清晰了。他听见有人下楼梯,来说了什么,身边有人拖动凳子,咒骂了什么,然后稀里哗啦,麻将声继续。有人过来把他从板凳上拖起来,叫他:“喂,上二楼睡去,山洪下来了。”
段南贤猛然清醒了,面前是背后刺虎的大光头,哈着一嘴酒气。“山洪来了?那不快跑?跑啊!”
他蹦起来,就要朝大门跑。这是一个契机啊。大光头一只手拎住他,不屑道:“跑?乌漆吗黑的你认得山路么?当心栽进河里去。”
段南贤已经瞄准了老乡家里的大木盆,“那也要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你们带充气救生艇了么?快点打开啊。”
想当然,这种规模的团队,在雨季的云南,应该是带着小筏子的吧?因为方尽思本来也采购了,不过后来实在装不下了,不得不放弃。到现在,他才由衷佩服方尽思的先见之明了。“瞎咋呼什么?老爷子刚刚下来说了,山洪年年来,他都习惯了,听雨声,这次山洪不会直接冲了寨子,最多就是河水涨起来,把平地淹掉一点,所以叫你去二楼睡。”
段南贤转头,才发现身旁正在发生的奇人奇事。麻将桌上摆着一盏驴友团自带的应急照明灯,主人家的老爷子站在桌子边比比划划,有一个人踏着桌子上去摘灯泡,桌面上四家照样杠头开花,丝毫没受影响。老爷子还挺有经验的,知道切断电源,转移家用电器,不过底楼的家用电器,只有电灯泡。“他们怎么不转移?”
段南贤指着那桌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