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宁可他们别为我安排。他们安排得我透不过气来,晚回家十分钟都会打电话来询问。”
马滔滔抱怨。金惜早那里顿了一下,柳母似乎在对她说话,她对电话说:“不聊了,我要打蛋了。”
对话的戛然而止让马滔滔很不舒服,好像一个饮水机,等了好半天,水终于热了,按下龙头开水出来了,对方却突然把杯子拿走了,酝酿了好半天又憋回去,是十分难受的。客厅里言语稀薄,厨房里烈焰熏天,浓烟奔腾,抽油烟机拼足马力,能见度不见好转。柳母百密一疏,炒了两个菜才拍脑瓜,想起客厅里的方桌坐六个人太挤,临时指挥桑仲夏和金惜早去客厅里把方桌边的四块垂板翻起来,把方桌变成一张圆桌,去收集家中所有的椅子,围桌子摆好。两人从厨房出来,好像从火场一下子跳进了游泳池,清静清凉,客厅里的两个人还愣愣地看着她们,总算又找到话说,也算是被救了场。以这个老厨房的现有接待能力,大家是有理由担心它随时起火的。桌椅重新按照好后,主角两人、马滔滔移座到圆桌边,桑仲夏和金惜早轮流端菜。马滔滔干坐在少言寡语的两人边上呆不住,去柜子里把柳妍收藏的酒翻出来,装模作样开红酒,她以前基本没操作过,把木塞弄断在瓶口里,又跑到厨房门口叫金惜早出来帮忙,好不容易把余下的木塞弄出来,就给柳妍和小孙一人满了一杯。柳妍抬起瓶口,用手盖住杯子说:“行了,行了,我喝不了。”
马滔滔惊讶地说:“你一杯的量都没有?不可能,一杯都喝不了,工作怎么混的?今天难得,多喝一点又不要紧。”
小孙倒没有说什么,他可能只是不太适应这家人把红酒倒在牛奶杯里喝。家里没有整套待客的玻璃杯,更别说红酒杯了,柳母前几天倒是囤了一套的,可是没搬进新房她是不会启用的。马滔滔把红酒放在那两人椅子中间的地面,跑开去翻腾,又找了瓶奶油甜酒打开,向余下几个空杯子里洒去,还留出三分之二的余量兑水。柳妍怪道:“既然开了一瓶红酒就大家喝,你又开一瓶干什么?”
马滔滔说:“红酒就是你们两人的任务了。你们两个还喝不掉么?别瞪我,你妈说的。”
分派任务的喝酒法,最是糟蹋好酒。好在这两瓶酒也不算好酒,柳妍也没好往下说了。菜一个一个端上来。柳母在炒菜的间隙里还过来劝客人别客气,多吃点。而小孙也很有客人的样子,斯斯文文地动了几筷子后,称赞了柳母的手艺,连声说:“菜够了,阿姨不要忙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见识了柳妍未婚夫本尊的室友们都觉得无趣起来,聊不起来,也喝不起来,说话前都的自己掂量掂量会不会说错,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做的陪客了,只有硬着头皮想各种理由劝酒,比如在座的同生肖的喝一杯,同月份的喝一杯,同星座的喝一杯。可是她们喝的酒,与柳妍小孙喝的酒,度数能一样么?柳妍也是没办法撑住场面了,或者说懒得再硬撑了,让喝就喝,早点完成任务算数。小孙看柳妍如此,客随主便,也含着礼貌的微笑,一次一次端起牛奶杯,一餐饭间,两人把一瓶红酒分了。柳母炒完最后一个菜,解了围裙坐下来,吃了几口菜,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手艺还行,然后又满意地点点头。她又问马滔滔她们,客人喝得怎么样啊?三个女孩子一起点头,回以诡异的笑容。柳母也贼贼地笑起来。“小孙啊,我们家阿妍,从小被我惯着,脾气被我宠坏了,你以后要多让着她点啊。”
据说这句话,是见家长时候,女方家长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也是男方家长是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谁家的孩子不自家的宝?明着贬暗着捧,让别人家的孩子低一头。谁家父母都这样希望,那以后小家庭里到底谁高谁低,还得各凭本事了。小孙的涵养还真是好,半瓶酒落肚,还能听着柳母虚套子的谆谆教诲点头,还能一板一眼地点头让人觉得他很当回事。柳妍都替自己母亲感到丢脸。她用手扶住下巴,翻了个白眼,结果没使上劲,手滑了开去,下巴一撇,人歪到了椅子底下。小孙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提起来,没提动,反而被柳妍带了下去。“喝多了喝多了。”
柳母忙站起来拖她们。三个室友也离开座位,扶的扶,拉的拉。柳妍摸着自己磕到地板的下巴说:“不会啊,才半瓶,我最大酒量是两瓶半……”“今天高兴,人一高兴,喝酒就容易醉。”
柳母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说。从哪里看出柳妍今天很高兴了?而且好像有个相反的说法,是高兴的时候不容易醉,不高兴了才一喝就倒的。只能说明柳妍今天不高兴啊。“我不行了,先去休息一下。”
柳妍扶着额头,摇摇晃晃要去自己房间。柳母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行动,说:“小孙还在呢,你怎么先去了,像什么样子。”
再看小孙,死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给大家道歉,说自己太失态了,撑着桌子站了会儿,就要告辞。柳母把柳妍交给马滔滔和桑仲夏扶着,和金惜早一起拦小孙,说:“现在这样你回去我们怎么放心呢?还是休息好了再回去吧。”
“家里没房间。”
柳妍这个时候一点也不糊涂。“小区边上有旅馆。”
柳母向金惜早做了个决绝的眼色,金惜早一句话也不说,知趣地与柳母一起把小孙架出了门,“你也一起来,不把人家安顿好,你怎么好休息。”
柳母对柳妍一叮嘱,马滔滔和桑仲夏也架起柳妍出门了。临出门,桑仲夏还仔细地把门锁好。小区外的小旅馆,是外来人开的。柳母早打听过行情,一百五十一间,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路上,柳妍似乎表示过微弱的反对,把人家小孙安置在一百五十的房间里,好像也很失礼。柳母装作没有听见,开玩笑,五百块的房间,最后不也是一张床上一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