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跟着各村的新兵,一起到金陵报道。他其实自己没有多少东西,男人走到哪里,兜里有银子就行了,何况他要去的是军队,连银子都省了。这一天,阿娆一直呆在香坊,回来后饭也没吃,就直接进屋睡觉了。陆凶想跟她说几句话,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便放弃了敲门的想法。第二日一大早,陆凶还在睡,外面便吵吵嚷嚷起来,他起来,想跟母子二人告个别,谁知阿娆和陆朝早已经离开了。他没办法,只好背好包袱准备出发,刚出门,他就被村民的热情淹没了。村里出了个统领,自然是大喜事,各家各户都敲锣打鼓地相送。太平村以前也有人从过军,陆凶他爹就是,可是那是个没出息的,当了几年兵还是个普通士卒,直到战死在沙场,也没有给陆凶母子挣来个面子。这个程大,虽然是个外村人,但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半个太平村人了。他高升,太平村就有面子。送行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其中大壮铁蛋还有里正家送得特别欢,几个做娘的不停地往陆凶怀里塞鸡蛋,塞牛肉干,最后三个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制止家里的长辈,说他们这是去打仗的,不是去卖货的,几家人这才罢休。好不容易不塞东西了,那几家人又抱着自己的儿子的脸,左看右看,生怕归来的时候不认识了。陆凶倒也不觉得他们烦,反而希望他们多磨叽一会儿。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香坊的方向,眼睛都盯酸了,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陆凶几个人被送行的队伍簇拥着,半天终于到了村口。不远处有一撮人,陆凶知道,那是其他村子的新兵在等着。他看了他们一眼,却将脚步越放越慢,最后干脆不走了。里正见他的样子,以为他不忍离别,于是俯身从地上拈起一点土,找了块布包了,塞给他道:“孩子啊,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
老人家的一番心意,陆凶只得无比尴尬地收在怀里。然后,他的目光穿过来送行的众人,再次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找那个熟悉的影子,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他有些失望,远处那些人不耐烦了,又叫了几声,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去,回过去又回过来,满怀期待又心愿落空。“大哥,该走了!”
阿福铁蛋大壮几个实在看不下去,招呼他走,陆凶这才忍痛把包袱往肩上扛了扛,准备出村。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这么多人拥挤不堪,那个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陆凶一惊,回过头来。是隼。那个人收了手,抱着胳膊,冲着他微微一笑。“程兄,听说你要去从军,特来相送。”
隼说着,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兄弟吧,有兄弟在,一定保家宅平安!”
他往陆凶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家宅平安,你又不是门神!陆凶知道他的重点是阿娆,心里火冒三丈。在一片嘈杂声里,他忍着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强迫自己戳在那里,还要满含微笑。“兄弟有心了,待来日程某回来,一定好生感谢。”
“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兄弟情深,不用分得如此清楚,你的就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老婆怎么可能是你的?陆凶的拳头垂了下来,攥得咯咯响,想反驳几句,又见众人在场,不想给阿娆招惹是非,只得自己忍气吞声。隼见他生气的样子,越发开心。“来的匆忙,没有什么礼物,就送句祝福吧,希望大哥在战场上旗开得胜,凯旋的时候,我定会在金陵最好的酒楼为你庆功!”
这还像句人话。陆凶心道。隼笑了笑,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喏,你等的人在那里。”
陆凶一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终于在大槐树后看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阿娆!”
他想过去,奈何前面被人挤得水泄不通。阿娆在那边看着他,抿了抿嘴不说话。她站在村口大槐树下,身边跟着陆朝,看来已经在那里等了好长时间了。“程兄,今日也许是你们最后一面,请随我来!”
隼说着,几下拨开众人。那些人只觉这人臂力奇高,被他一拨,身子便像墙头草一样不受控制地倒到一边去了。很快,陆凶和阿娆之间便被硬生生分开了一条路。终于到了阿娆身边,陆凶还是有些感激隼的,但是仔细一想他那句话,又觉得不对劲儿。什么叫最后一面?这是咒他回不来吗?哼,他陆凶的命硬,阎王爷还不敢收,就算误收了,为了阿娆,他也会在鬼门关打一仗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