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桥河畔的上柏树村时常浸润在晨雾中,待暮春的暖阳驱散雾气,小村子的生机才真正蓬勃起来。让陈常君倍感惊喜的是,陈家栅栏里外已经可见嫩绿的小苗,那既不是杂草,也不是野菜,而是那些菜豆角发芽了。娇嫩的绿色挂着露珠,分外惹人喜爱,陈常君忙将院子外面围上一道碎石,以免过往的人踩到他的宝贝,前世他可是最爱吃豆角炖排骨的。小院儿愈发规整,一家人说说笑笑,谈论昨晚的事。不一会儿,除去钱少辰,其余的五家一齐带着孩子登门。五个家长都没空手,道谢的成分多于道歉;至于谢礼,都是自家产出的麻布、粮食一类。赵氏刚要开口,陈常君已经先她一步。“这些是?”
陈常君明知故问。“谢礼……呵呵,一点心意,别嫌弃。”
“嫌弃是不可能不嫌弃……”陈常君翻看一番后,问几个穿戴齐整的孩子爹娘:“即是谢礼,道歉如何表示呢?他们是要群殴我的。”
有人嘀咕:“陈家从前打人也没给别人道歉过啊……”陈常君凑到这人跟前戏谑道:“刘三翁,我从前动手归动手,也没骂过人家是妖啊,这可是奇耻大辱。”
陈家从前基本上能动手就不动嘴。此时这样的争辩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另外几个家长急忙拉过孩子,按着脑袋给陈常君和陈源夫妇鞠躬道歉,打是舍不得再打了,做做样子总得诚恳些。陈常君哼笑了下:“若是如此就算了,我往后日日去你们家门前骂,你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赵氏的神助攻还没来得及开启,这些人就已经无奈地叹气,商量片刻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好说。我家的菜园如今都长小苗儿了,总觉得院子里还缺点啥,小鸡小鸭的,一人一只,不算过分吧?”
这几个都是上三等户,听说如此条件总算松口气。陈家二郎气势虽然凌人,做事还是有分寸,没狮子大开口,便急忙点头应下。趁着陈常君没改主意,几个人一边骂一边拉着孩子离去。等会送只小鸡来,这是就算彻底翻篇了,陈家若是再找麻烦,就可以请里正和耆老来裁断。鸭雏比鸡雏珍贵,这几户商量片刻,刚好阿华家刚抱一窝鸡雏,其余几家添补几个钱,就着阿华家把鸡雏送来,为表诚意,还多给两只。陈常君从东厢房摸出前几日开快递盲盒开出的“室内狗狗围栏”,组装好放在菜地边上,陈如秋就蹲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鸡雏,不时咯咯地笑着。“二姐,小秋,鸡雏就归你们照管了。”
陈常君嘱咐:“每天要打扫鸡粪,撒进菜地。”
一旁的陈源感叹:“要说还是小儿子聪明,我只想多要点粮食,哪想到鸡生蛋的道理!”
赵氏附和:“啧啧,可不是。我儿就是做大官的材料。这家让他当就对了!也不看是谁生的!”
“可这黑色栅栏是哪来的?”
陈源轻轻敲着问。“捡的,”陈常君有些心虚:“上次去镇上在路上捡的。”
陈源一点都没怀疑,反而笑道:“我儿就是命好!”
陈源夫妇乐呵呵地议论片刻,不舍地将收到的谢礼交给陈常君。不多时,郑玉挑着担子来访,挂的正是陈常君拜托他做的箱子。郑玉的肩头被压得通红,可见箱子一点没偷工减料。“大姐夫快请进。”
陈常君招呼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郑玉卸下箱子幽幽道:“你姐催的紧,她那个都用上了……还说让我务必好好谢谢你——如今我和我娘连根线头都摸不着了。”
听到这话,陈常君都替郑玉扎心。箱子被并排安置在东厢房,板板正正,靠在一起后俨然一个不错的箱式床,原来的木板被丢在角落里。郑玉也没想到箱子还能有这用途,忍不住夸赞道:“你小子脑袋是活分。”
赵氏见这箱子规整、铜锁气派不禁一通夸赞,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知道跟大女婿要一个。本想早点离开的郑玉看到陈家各种变化不禁好奇,听说陈常君如今是当家的,更觉得匪夷所思。这混蛋小舅哥跟他爹明明一个德行的啊……不过事实总是最有说服力的,规整的小院子,已然冒出绿油油小苗的菜园和那一窝小鸡雏,无不昭示陈家在往好的方向变。见郑玉不解,陈源更不会放过这样的展示机会。他拉着郑玉在自家院子好生参观,讲解菜园种的是什么,培粪如何辛苦,又讲自己和赵氏如何起早,如何勤快。“你能娶上我们这样人家的媳妇,是你们老郑家祖坟冒青烟!”
郑玉笑笑,丈人家果真如娘子嘱咐那番,来看看便罢,千万不要停留太久。郑玉说去赶草市要离开,陈源却搬来一个破凳子,一定要郑玉坐下:“昨儿你小舅哥可是做了件大事,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要登门致谢,还要道歉。”
陈源指着叽叽喳喳的小鸡:“看见没,这就是谢礼。旁的还有粟米、小麦什么的,可都是你小舅哥赚来的。”
“赚”这个字,陈源也是掂量过的。他只知道陈常君将这群孩子从树林里带出来,具体发生什么,陈常君只字未提,这么算就是偏得,那用“赚”应该也没错。他弟弟陈泽每次回来,不总是说自己“赚”了多少多少,仿佛就要在城里当个员外爷般;等中秋陈泽再来时,他陈源也能跟他讨论讨论“赚钱”俩字,免得每次都被他嫌弃地压着一头。郑玉呵呵笑着起身,陈源一下子拍在郑玉肩头压他坐下:“就知道傻笑。我告诉你,要来道谢并道歉的还差里正家。我让你坐这儿,就是为让你感受下里正给咱赔不是的滋味,你小子可给我坐稳了,回去记得教育教育春儿肚子里的娃!”
郑玉还是强行起身,将这破凳子提起来修理一番。陈源话音刚落,钱少辰和父亲钱政禾就尴尬地站在栅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