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正要离开祭礼殿,恰好这时候苏伯勉和三位捐资人都已经在门口了。本该是苏伯勉跟学生们点头鼓励的画面,却被袁员外一步跨在前的给生生打破。苏伯勉略微尴尬,踟蹰了下,上前一步陪在袁员外跟前,跟贺夫子和芈夫子打招呼。祭祀本是个严肃的事,但离开祭礼殿后,气氛就变得轻松些,贺夫子也停下脚步,朝苏伯勉几人拱手,面带笑意,捡些好听的话说。贺夫子简单几句话,句句都讨巧,给人戴了高帽,也没把书院放在卑微之地。苏伯勉面露喜色,这可是他最欣赏贺夫子的地方,圆滑却不世故,这让他此时此刻都容易七分。然而,这样一番话下来,袁员外却面色一刻不如一刻。僵持片刻后,贺夫子也冷下脸,揣测袁员外摆臭脸的缘由。无需深思,贺夫子便知还是跟袁德义有关系。想来如此差劲的学生,若不是周夫子包庇,他是早就不愿意教的,遂不等袁员外开口,贺夫子便借故先行离开。陈常君和周夫子这时候赶到,见离去的贺夫子面色不佳,也没敢开口问。看到周陈两人,袁员外这满肚子的气,一下子就找到了出口。当着余下师生的面,他伸手指向陈常君和周夫子,吐沫横飞地数落一番,话里话外都是指责陈常君和周夫子的不是。袁德义几个躲在人群中窃笑,苏伯勉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祭祀日,搞成这样乌烟瘴气,若袁员外不再捐助,书院开销苏家就又要多贴补些了。此时此刻,苏伯勉的立场只能是打圆场,遂说几句互相给台阶下的话,陈常君和周夫子都没作声音,任凭东家数落自己;然而,袁员外却把这一切当做书院理亏,所以当他看到袁德义时,更加不依不饶,非要陈常君跟周夫子给自己道歉,并再次提出让陈常君做书童的要求。苏伯勉一震,你这是不打算让我继续开书院了!陈常君岂是做书童的人?那简直是书院的祖宗!得罪他那就等于得罪整个岳州城的大文豪啊。苏伯勉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然而,这“使不得”却被袁员外看做苏伯勉觉得陈常君不配、亏待自己儿子。袁员外摇头晃脑,傲慢至极:“不怕,我们不嫌弃!总得有专门的人伺候,我儿方能专心读书。”
说是书童,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其实就是一边伺候人,一边被人羞辱的。陈常君在书院也算小有名声,去过岳阳楼的那些,都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这些日子里要洗衣服的都少了许多。唰一下子,几乎所有生徒的目光都集中在袁德义身上。袁德义根本也不敢要陈常君当书童,闹鬼之事悬而未解,他更怕半夜闹鬼。袁员外大大方方地召唤:“义儿,来爹这儿!”
袁德义并不像陈常君想象中的昂首挺胸,而是如同老鼠见猫般地来到袁员外面前,低声道:“爹,我不用书童了,孩儿长大了,自己可以做事。”
听闻这句,袁员外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儿子都不用书童伺候了,他是真的长大了。想必儿子这种成长,是受尽苦难才得来的。于是袁员外清奇地脑回路又得出一个结论:袁德义在书院受尽委屈。“哼,我的好儿,哪个有本事赶走你的书童,爹就有本事让哪个来做你书童!”
袁员外一身正气地回答,烟雨蒙蒙中仿佛一个要收复失地的将军。陈常君看了想笑,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只可惜,父亲蠢到不能自已,儿子隐瞒地不能自已,还都挺入戏的。袁员外的目光在陈常君身上打量,就好似在市场看牲口那般。陈常君嘲讽地拱手道:“你的好大儿,是缺手缺脚,还是缺心眼儿,一定要人伺候才能活着?”
“你……你说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
爱子心切的袁员外气急,伸手就朝陈常君过来。陈常君躲了下,这一掌被周夫子及时拉开。陈常君本无意将袁德义所作所为告状,但见这糊涂父亲还胡搅蛮缠不讲理,索性一把拉过周夫子袖口扯上来,露出伤疤。“看吧,你儿子出去惹祸,把小混混带回来,幸而周夫子挺身而出,否则,这道疤就在你儿子脖子上!嚷嚷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若不是周夫子跟贺夫子,你早就该来收尸了!”
陈常君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没有准备,苏伯勉也是一震,忙问周夫子可有此事。周夫子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不愿给苏伯勉平添烦恼,支吾两句一个有用的字也没说出来,把陈常君可急坏了。“问问那几个不就知道了?!”
陈常君指着躲在人群中的另外几个人。这样一道疤痕,还有几分新鲜,实在令人触目惊心。袁员外并不知道袁德义在书院犯错一事。他那慈父的面容登时一沉,指着袁德义阴冷地开口:“给我过来!”
袁德义怯怯地上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看了竟生出几分同情。苏伯勉怕事情影响其他学生,便让同时犯事的几个留下,其余的人全部散去。袁员外瞥见袁德义他面色慌张,就知道确有此事,而且肯定不是小事。苏伯勉让另外几个当事生徒把当时情形一五一十地说来。你一句我一句说完后,苏伯勉发问:“倒卖座位,是哪个的主意?”
几人同时看向袁德义,袁德义低下头。再次看到周夫子伤口,苏伯勉不禁皱起眉头,不冷不热地对袁员外开口:“袁员外怕还是埋怨夫子管理的严格,可知夫子们辛苦,全是为生徒们可以成材。可但凡他们闯祸,到底还是夫子们担下的!”
袁员外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但是一旦发现自己没有道理,也会立即认错。见学生们都散去,袁员外忙拱手给周夫子和苏伯勉道歉:“我这气,气的是犬子不争气,哪里有怪罪夫子之意?谢还谢不过来呢!”
陈常君冷笑,这脸变得是真快啊。但此时,袁员外更加担心儿子有没有受伤,可是现在不好直接问,象征性地敲了袁德义脑袋几下后,就毕恭毕敬地问周夫子打斗时的情形。陈常君哼笑:“怎么?该不是还想派几个护院来保护你的好大儿吧?”
袁员外皮笑肉不笑,再次请周夫子细说。周夫子将那日打斗的情形说来,言辞并不激烈,但事态有多严重,是个人都能判断出来。两厢将事情的前后都讲明白后,不仅让苏伯勉大为震惊,袁员外也气愤不已。既然儿子没受伤,接下来就该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