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员外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考个举人,同乡已经有好几个年纪相当的小郎中举,人家还是读的普通私塾,怎的偏就自家儿子不如人?哪想大老远送到这儿来,还是个里外惹事的好手。可他疼爱儿子也是真的。听说儿子没受伤,而且自那以后再也没离开过书院,袁德义忙给周夫子拱手致谢。周夫子摆摆手,极为宽容。见有留下袁德义的可能,陈常君哼笑了下,道:“你儿子倒是个做买卖的好手,既然不愿意读书,为何非得将他留在书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留在书院也是个祸害。”
“祸害”俩字,着实敲在袁氏父子心上。因陈常君也参与了这事,多少都有些功劳,袁员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道了歉,然后他就跟苏伯勉提出,日后务必会派个书童过来,既能照顾袁德义,又能约束他。听说书院学生占座贩票、还招惹地痞,至书院夫子受伤一事,苏伯勉已经有些气愤,见袁员外还是要一意孤行,便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苏伯勉指着陈常君:“我觉得陈小郎所言甚是,来书院是读书的,各个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怎非要有特例?州县学也没见哪个带书童去的!”
袁员外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看眼自己那不争气地儿子羞愧地低头,想着还要留他在书院读书,面子上怎么样也要好看些,便催促开始捐资仪式。袁员外话落,周夫子便张罗仪式,袁德义眼角黠光扫过陈常君和宋邦渊,仿佛警告,又似威胁。陈常君想到改建图书馆即将开始,到时候这些害群之马肯定要整活儿,如果损害了那些珍贵的书就麻烦了。姑且这只是个借口,陈常君自知他看不惯袁德义,更觉得袁德义不该在书院浪费时间。几人正要进门,陈常君的小身子窜到门前,拦住几人去路。指着袁德义等人,陈常君跺着脚道:“他们几个屡屡违反学规,整日无所事事惹是生非,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不该继续留在书院。”
“你……你什么意思?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我怎样?”
袁员外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带你儿子离开书院,他适合做个商人,不适合读书!”
陈常君展开双臂,拦住祭礼殿的门。袁员外眉毛一挑:“我儿子适合做什么,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哼,那你问问你儿子,看他到底愿不愿意留在书院浑浑噩噩地过活?还是说,他更喜欢在外面做生意赚钱?”
陈常君这话无疑是敲在袁德义心坎上的,他日日流连市井,其实花的钱并不多,但是时常痛心一个个大好赚钱机会溜走,自己不能一展身手。周夫子忙加纲道:“对嘛袁员外,袁大郎岁数也不小了,如果明年还不贡举资格,那……”满三年还不能参加考试的,就得自己回家,那才真是丢人呢。这是熙朝大部分数书院的规矩。苏伯勉面色有些难看,刚刚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打算清退这袁德义,而这周夫子怎的一改往日的抠搜劲儿,竟然还劝退起来?周夫子嘬着牙花子,等待袁员外的回应。袁员外哼笑了声,自己儿子他才是最了解的,总有杀手锏,这几个就等着自取其辱吧。袁员外信心十足地转而问袁德义:“大郎,你自己说,要不要继续留在书院。如果你肯留下,我给你再增加五成零用钱。”
本来已经打算跟老子摊牌的袁德义,一听到这诱惑,立刻就犹豫了。这么多钱,自己一年下来,真未必赚的来。陈常君看出袁德义的犹豫,不屑道:“将来整个家产不都是你的?你这是花钱买罪受。想想你若是在外面盘个铺子,这一年下来又是何等快活?别以为你是在混日子,其实是日子把你混了!”
袁德义心中一痛。大活人被日子混了……话说这段日子里,他心痒的时候还少吗?可他有再多想法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悻悻地回来书院,捧起书本如同嚼蜡地一遍遍读那些晦涩的字?“爹,我不读书了。”
袁德义异常平静地开口。这几个字,无疑像在院子里扔了个铁蒺藜,毫无防备地爆炸开,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你……你说什么?你爹我可是……”袁院外语无伦次,此时他已经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但求儿子能改变想法。从这个长子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将他捧在手心,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怎么因旁人几句话,就敢忤逆自己?忽然间,袁员外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旁人的目光如芒在背,自己也难以相信刚刚听到的话。愣神间,袁员外还想再问袁德义,却听噗通一声,袁德义已经跪在袁员外跟前:“爹,陈常君说的对,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材料,我喜欢经商。坐贾行商,我想在外面闯荡一番,您就……”“逆子!逆子啊!”
袁员外双眼充斥着血丝,双手颤抖。他四下里看过,忽然拉开陈常君,一头冲进祭礼殿,取下祭桌上的藤条,怒气冲冲地奔出来,对准袁德义的肩头就是一藤条。这一藤条下去,陈常君看地都不由一抖,真是下了狠手了!反观袁德义,却咬紧嘴唇忍着泪,腰板直挺挺地,既没躲避,也没求饶。“好,你这倔脾气还上来了是不是?”
袁员外又是一藤条下去,眼见袁德义衣服被抽出一条口子。这两下可是下了狠手,陈常君都看不下去了,旁边的几个人忙过来拉住袁员外,劝袁德义道歉、说几句软话。陈常君看袁德义那架势,是已经横下心了,想来劝他认错、继续留在书院才是害了他。“他这种人怎配留在书院?”
陈常君嘲讽似地激将了一句:“肃清书院,赶这群祸害离开才是!再说了,现在认错,刚才那两藤条岂不是白挨了?”
陈常君这几句话在此时实在是让人讨厌,袁德义忿忿抬头,狠狠地瞪了陈常君一眼,不过陈常君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那两藤条已经打在身上,不能白挨。宋邦渊拉过陈常君,示意他闭口,避免他继续火上浇油,陈常君便适时闭嘴。推波助澜到此,之后的事情,就得让袁德义自己做决定了。陈常君也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假如袁德义还继续留下来,往后的日子势必是跟陈常君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