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那8000?”
丁零说。阿婆笑了:”嗯呢,8000块钱值不值?要是不值的话,我就退回去,刚买了有点觉得花多了,就脑门一热就买了……”阿婆好像是想从他们口中求一句踏实。丁零说:“别啊,8000肯定值。这么一大瓷器,不会发霉不会生锈,回头您想卖了,转手卖两三万都容易。”
阿婆:“真嘞?”
“真啊。”
阿婆微松缓了神色,不过转而又问:“那要是不小心碎了咋整?我这回家还得走老远一段路呢。”
丁零问:“您家在哪?京都城里的话我送您回去。”
“他们店里应该有包邮到家服务吧?您怎么不让店家帮你直接送回去呢?”
陆欢终于接了一句。阿婆可能是看这两个赏心悦目的小伙子很顺眼,就多聊了几句,说:“不在城里呀!就不在城里我才担心路上出点啥事。让他们送我也不放心啊,万一路上碎了咋整。谁也说不准这玩意儿。”
丁零闲来无事自告奋勇:“那我帮您送回家,我保证可以。”
“不用。谁我也信不着。”
阿婆硬气地很,“而且我住的不是一般远,跨省大农村,你去干啥。”
“……”被拒绝地果断干脆,丁零竟无言以对。见没人说话了,阿婆指着她刚才看好的那把扇子说:“刚才看那把扇子来拿给我看看。”
“您说的是这把?”
丁零高高跳起轻轻落下,把扇子摘下来交到阿婆手上。可能是过于灵活的身手惊艳阿婆了,她……虎躯一震,吓退半步,脸色变了两轮惊诧地望着丁零的脸。丁零也是憋在这里太久没有活动了,所以才会一时间动作打开大开大合了一下,没想到会吓到阿婆,现在后知后觉,只能清醒阿婆虽然年纪不小但血压不高,受到惊吓也没什么大碍。丁零赶紧拽了张凳子让阿婆坐下歇歇,还给她倒了杯清水送到她手心里,说:“您在这坐会儿,歇好了再走哈。”
“哎。”
阿婆还保持着吃惊的表情,木木地微点了一下脑袋算作回应。丁零见过的老人多了,所以也没觉得有多麻烦,陪在她身边坐了一下,没催问她扇子买不买,也没催她离开。可阿婆却突然嘴角耷拉到下巴,眼眶湿润,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怎么了啊?怎么说哭就哭了!”
这回轮到丁零被惊吓到了,他慌张地站起,手足无措地看着说哭就哭的老人家。不过阿婆人干巴巴的,身体的水分估计也不多,只流了两滴泪就不哭了,停得倒是很快,她自顾自地说:“知道我为啥买这个大瓶子不?”
“不不知道。”
丁零后怕地一动不敢动,只微微摇摇头。阿婆说,她家里的银行卡发生变异了,卡片碎裂全都爆进了当时正握着卡准备取钱的儿子身上,虽然后来碎片都取出来了,但人也被折腾得不行,一大老爷们活活瘦到六七十斤。她就决定再也不用银行卡存钱,买了两个大坛子,又来买大瓷瓶,回家装钱。她能把这些事告诉丁零,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丁零只觉得这人十分可怜,本来应该无忧无虑地和家人一起生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变而……丁零一口气冲回自己铺子,拿了把纯钧剑回来,递给阿婆看:“您把这个也买了吧,一万,便宜,买了能帮你应付一下临时异变什么的。”
到这种真实打实的推销场景,丁零的嘴又开始变得笨拙,终究是还没适应如何做好一个带货的。阿婆顿时机警起来,把剑推开:“一万!不买不买,我就是来买把扇子的,不买这个。”
她好像瞬间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转过头斩钉截铁地掏出25块钱走人。丁零托着剑的双手都还留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不明白这人怎么变脸比变异还快。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啊,不管是老女人,还是不好看的老女人,都一样,难以捉摸难以掌控。丁零拎着这把没卖出去的剑站在门口望了几眼阿婆离开的背影。她身高一米六左右,和身边花重金买下的瓷瓶差不多一样高,罗圈腿,头发屈屈巴巴,走路磨磨蹭蹭,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让丁零恨不得干脆把剑免费送给她。但终究,丁零没有追上去。他怕自己的好心和热情,反而给阿婆送去了麻烦。万一这纯钧剑她用不好,伤到自己就真的是帮倒忙了。阿婆渐渐走远,消失在楼梯口,丁零回到店里跟陆欢道了声别,就回去自己铺子了。在自己店里,阿婆的身影挥之不去,让丁零不止一次地想起,她花了8000块钱买了一只超大储钱罐的事。这样看的话,那他的纯钧剑是不是叫价太高了?十万太高,一万也太高。不如……降到8000吧。嗯。就降到8000。丁零立即去陆欢店里借了张纸,像模像样地写上“剑卖8000”,贴到玻璃窗上,清仓甩卖地架势透着一股浓浓的辛酸。张老板刘老板黄老板宋老板看了都连连摇头叹息,陆欢更是坦白说:“不如,你干脆再抹两个零算了,80一把试试行情。”
丁零:“……”欲哭无泪,“我这好歹是纯青铜制造,80?连材料钱都不够!”
“正是因为青铜才不好卖的啊。毕竟青铜也算金属,属于极异变危险材质,谁敢买。”
陆欢说。“那你的铁扇子不也是金属材质的吗?”
丁零委屈地问。“所以我只做了一把送你啊,如果不是你要定制,我才不会做那么多,还摆在店里呢。你这些东西没被城管收走已经算是万幸了。”
陆欢的废话来得好迟。如果他早点说,或许丁零此时此刻的心情就不会像烧红的铁被泼了盆冰凉的水一样难受。他之前在基地白吃白喝白拿白用、在废墟白捡白收、在救助站白占便宜太久,早已跟市场脱节还不自知。这会儿就真的信了陆欢的话,想给纯钧剑再抹两个零了!他握着笔的手高高举起……一个面带哀怨、身形单薄如透明胶带的古装男子从店里飘出来,咬着下嘴唇眼泪巴巴地望着丁零,是纯钧剑灵没错了。丁零把他交出来,问问他本尊的意见:“亲,你觉得纯钧剑的复制品卖80块钱合适吗?”
纯钧剑灵摇头,说:“80两黄金还差不多,80钱不行。”
“不是80钱,是80块钱。”
丁零狡辩了一下,随即说:“算了,都差不多。不过你说的80两黄金肯定是不行了,今时不同往日。”
丁零越说,纯钧剑灵越伤心,单眼皮的眼角深深垂在太阳穴两侧。他本来就长得瘦弱,比陆欢那个附庸风雅的假书生还要更轻薄几分,弱得就剩一口气,风稍微大点就能把他这道小灵吹散。丁零不忍心再打击他,干脆咬咬牙,收回笔,没把那俩零抹掉,硬着头皮继续卖8000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