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王掌柜坐镇正气钱庄以来，还从没有登门拜见过谁。众人不免惊讶。“这不能是来送银子的吧……”云锡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我看是来怪罪的还差不多。”
正说话，一个中年男人，身着锦服走来。他朝云老太拱拱手。“老夫人，贵安。”
云老太眉开眼笑。“竟然有劳王掌柜亲自登门，有什么事，托人来说一声就行。”
王掌柜笑道：“老夫人客气，我今日冒昧前来拜访，是想找襄少夫人说话，前些日子她一直问我借银子的事情，结果后来就没了消息，我来问问，这笔银子还要不要？”
云老太等人面面相觑，仿佛听错了一般，又问：“你说什么？”
“我问襄少夫人，五万两白银，可还需要？”
这一下清清楚楚，每个字都非常明白。众人听得瞠目结舌，难以相信。本来嘈杂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说一句话，都大眼瞪小眼，看着王掌柜。那王掌柜笑眯眯，又一次说道：“襄少夫人，那五万两，我已备好，可还需要？”
云襄回过神来，欣喜点头。寂静无声的院子里，就像闷坏的水，骤然开阀，激起声声惊叹！一时之间，纷纷议论。刚才沉寂的院子，好像突然炸开锅一般，云锡之等人就像煮开的沸水，面红耳赤说个不休。“你听见什么！”
“我是耳背了！”
“王掌柜竟是上门送银子来的！”
“这事整个临安府破天荒头一遭。”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
“临安府真是出大热闹啦！”
“也不知这襄少夫人，究竟使了什么门道？竟然让正气钱庄的掌柜这般重视。”
“我瞧着日头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二房诸人，惊愕过后，实多难堪。方才所言，如在耳边。尤其是看见陆正的眼神，他们更是面红过耳，无处躲藏。云老太顾不得难堪，忙给云襄打眼色。“劳烦王掌柜费心，我这孙女不懂事，前些日子忙别的事儿，这才让锡之代去钱庄。”
王掌柜笑而不语。云锡之脸涨的通红。陆正笑道：“今日始见，姜还是老的辣，皮自是老的厚，明明是奶奶不让娘子去，怎么成了娘子不懂事？”
云老太脸色猛变，脸皮抖动。“你、你敢骂我？”
“怎么不敢？”
云老太当众受辱，眼前一黑，险些晕倒。陆正冷笑连连。如果不是因为娘子，不愿跟家人闹翻。他就绝不会只是骂几句了事。云老太和二房众人见他如此态度，胸口怒火中烧。那云锡之正待发火，忽听王掌柜笑道：“襄少夫人，我有言在先，这笔银子只是给你用，其他用途，概不在此列。”
云襄看了一眼云锡之的表情，点点头。“王掌柜，请进来说话。”
二人甫进屋内，古月喃喃惊奇：“奇了，他竟真是只借给云襄，不给咱们，相公，这次人可丢大了。”
啪！云锡之重重扇了她耳光。古月捂着脸倒在地上，嘤嘤啜泣起来。云锡之恼羞成怒。“奶奶！”
云老太阴沉着脸。“先回去。”
陆正似笑非笑，看着这帮人如跳梁小丑，自行草草收场，仓皇而逃。这边屋里。二人刚放下茶杯。云襄道：“王掌柜，劳你专程过来。”
王掌柜见她目光里有几分疑惑，知她与众人一般，也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来送银子。“妙味斋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短短两年，不仅回本，还净赚两倍，如此有前途的生意，如此有前途的东家，正气钱庄自然非常愿意借银给你。”
“这样，我把五万两银子换作商铺和货物给你。”
云襄一愣，旋即明白王掌柜的意思。他是怕云老太跟自己伸手。“多谢王掌柜，利钱还按照之前咱们说好的，我这就将芙蓉街的铺子，抵押给王掌柜。”
“不用，”王掌柜指着挂在墙上的山水画，赞道：“此画画工传神，敢问是哪家手笔？”
云襄俏脸微红，笑道：“承蒙掌柜慧眼识才，这是奴家夫婿的手笔。”
“此画甚妙，我看也不必抵押什么铺子，就将这画抵押给我便了。”
“这……”云襄惊道：“这画抵五万两？”
王掌柜抚须含笑。云襄指了指画，又指了指王掌柜，既惊愕又茫然。“我心有一事，惴惴不安，思之又百般不解，还需向王掌柜请教。”
“少夫人请说。”
“我与掌柜是初交，为何这般慷慨？上门借我五万两不说，还要只收一幅画做抵押。”
王掌柜笑笑。“请少夫人将这画取下，我再直言相告。”
云襄点头，让楠儿把山水画取下。王掌柜收好画，又拿出文书来。“请少夫人确认签字，我回去就叫人把商铺和货物准备好。”
云襄暗暗称奇。这王掌柜竟还怕帮不到自己一般。“好了，所有文书已经签好。”
“不瞒少夫人，这是东家的意思，他说少夫人虽是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只需有人送风借力，他日必有上青云之时，咱们东家要跟少夫人结个善缘呐。”
云襄捂嘴，这下的惊异，比先前任何一次还要厉害！“你的东家？那不就是正气钱庄的东家？他、他难道认得我？”
正气钱庄短短两年多时间，一跃成为临安数一数二的大钱庄。这么猛的势头，这么大的牌面。可纵观临安群贵，却无一人认下。背后的东家，始终是谜团。此人极为神秘，临安上下，一直津津乐道。而王掌柜此刻说，借银的事，竟然是东家指示，难免云襄大吃一惊。王掌柜道：“他不认得少夫人，却知道少夫人的事迹。”
云襄微感惶恐。“他知道我的事？”
“不错，少夫人行商的事迹，临安府知晓的人并不少。”
他捧着手上的山水画，笑道：“更何况，我瞧贵府姑爷这笔法颇不寻常，有朝鱼跃龙门，这幅画自然水涨船高，到时别说五万两，五十万两也未可知。”
云襄又惊又喜，更是满腹疑窦。“王掌柜如此抬爱我夫妇，真是受之有愧。”
“不敢。”
王掌柜听她这么说，竟敛起笑容，严肃起来，朝着她弯腰拜下，云襄赶忙还礼。“少夫人不必多礼，我钱庄还有事情，商铺和货物择日便送到，不多打搅，告辞。”
云襄忙送他出来。对方频频挥手：“不必相送，我自去吧。”
云襄忙道：“楠儿，快送王掌柜。”
眼见王掌柜远去，她兀自有些没回过神，口中喃喃自语：“我与他确实并无交情，与那东家更从未谋面，他不是我的手下，却似我手下一般恭敬。”
“我明明有求于他，却好像他有求与我似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真如他所说，那东家觉得我经营有方，所以好心结交吗？真叫人既感激，又奇怪。”
身后响起陆正的低声笑语。“傻娘子，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云襄脸上微红，冲他抿嘴浅笑。“怎么样？五万两顺利吗？”
“何止顺利，这王掌柜心善聪慧，不仅送银两给我，还用你的山水画做了抵押。”
“好事啊，看来我这无用书生，总算是有用一回了。”
云襄笑道：“谁几时拿你当无用书生了？王掌柜将你的画好一通夸呢，只是……”“嗯？”
“我有些恍惚，这王掌柜竟然说，是他的东家想跟我结个善缘，这才相借。”
“这岂不是妙事，又不用抵押铺子，平白拿了五万两，你又何必恍惚？”
“我只是觉得，这个东家本就神神秘秘的，以他的身份，何须与我结这个善缘呢？”
“娘子多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时候自己努力到一定程度，老天爷也会帮助。”
三房其乐融融，前院已燃起火。“什么！”
云锡之颤抖道：“你说那五万两变为商铺和货物，借给云襄了？”
“而且陆正的破画，竟然抵了五万两？”
云锡之抱头懊悔。“怎么可能？王掌柜竟然看中那副破画！”
“早知道王掌柜如此蠢笨，当初就应该留下那幅画。”
“凭地没了五万两！”
“要是在我手里，那王掌柜不就得来找我吗？”
“受不了，越想越难受……”云锡之哎呀哎呀的乱叫，听得云老太和古童等人，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二人对视一眼，隐有懊恼神色。云锡之忽得止住声音，抬起头大声道：“不对！这画是送给奶奶的！凭什么让云襄拿去抵押？”
云老太阴沉着脸点点头。“这王掌柜也真是奇怪……”云锡之蹙额。“他跟咱家并无来往，跟云襄更无来往，这事太奇……”云老太冷声道：“想那些做什么？人家的心思，你猜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锡之，你记住，只要她是云家人，就永远脱离不了云家。”
“你记住这一点，便永远能把她踩在脚下。”
“去把云襄找来，我自有办法。”
云锡之喜道：“还是奶奶有主意！孙儿下半辈子全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