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风景看着甚好,我有些不胜酒力,元敬陪我游一会园子可好?”
戚继光放下手中的酒杯道:“甚好。”
李成梁道:“我也去,这曲子咿咿呀呀得好生令人听着气闷。”
他们三个站起来,这一桌便只余了张诚一人,冯保用目光询问张诚,张诚却婉拒道:“李将军听着不快,我一会去和细君商量,上去清唱一段《夜奔》给李将军解闷吧。”
冯保颇玩味地看了他两眼,也不勉强他,带着戚李二人游园去了。他们几个一走,连坐得比较远的宾客都看出来徐阶那一桌上气氛不好,估计与两位将军有关。李春芳本来被安排在张居正同年那一桌上,这时便往徐阶这边来敬酒打了个圆场。谭纶勉强应酬了两句便不再出声,一时冷了场,李春芳只好没话找话和张居正说:“倒不知叔大竟还与海刚锋相熟,能邀到他来寿宴中。”
海瑞上疏成名之后,不少人都想与他结纳,但他不收礼不赴宴不请客,想跟他攀点交情也不容易张居正道:“海刚锋清介如水,我因有友人与他相契,方能力邀而来。”
徐阶一时来了兴致道:“你竟请得动海瑞!快请他到我这里来一叙。”
张居正盼着徐阶换个话题,赶紧去了潘季驯那一桌,把海瑞请了过来。海瑞身量矮小黑瘦,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便服,与人说话神情淡淡,沉默寡言。张居正过来请他,他微微一点头,道:“我与时良正有事欲禀与徐阁老。”
徐阶其实只请了海瑞过去,并没有请潘季驯,但海瑞这样说了,也不能拦着潘季驯,不过张居正这时才明白过来,海瑞受邀而来,居然是有什么事想私下里和徐阶说的缘故。张居正有些忐忑地带着这二人过去徐阶那边,徐阶起先以为潘季驯是沾光过来奉承他的,倒也没说什么,依旧请他同桌坐下。徐阶很是夸赞了几句海瑞上书嘉靖皇帝的忠直耿介,海瑞拱手道:“海瑞不过做的是为臣的本份,不敢当徐阁老溢美,只是先帝故去后,朝中虽然气象一新,然而海瑞在尚宝丞一职上,实无建树,盼徐阁老能许我外放,随意某处州县为百姓做些实事去。”
尚宝丞是个掌理玺印的闲差,虽然没什么权势,但毕竟是正五品的官,海瑞此前不过是从六品的主事,嘉靖皇帝死后,虽然按照徐阶和张居正拟的《遗诏》,建言得罪的官员都能官复原职,但海瑞升了三级亦是殊遇了。以他现在的声望,只要继续在京里熬资格,两三年内再有升迁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料到他直接来找徐阶,却是想要外放。徐阶以为海瑞嫌弃这官职没有实权,略有不悦,但他对于海瑞这样的“忠直之士”耐心就好多了,和颜悦色地劝他道:“刚锋勇于任事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外放不过能抚治一方百姓,留在京中,却可以时时规劝天子,警示群臣,岂不是有益于天下百姓?”
众人一听便知徐阶是打算把海瑞往言官的路子上培养,众所周知,徐阶历次政争,多倚重手下的言官,可谓对海瑞格外青眼了。“徐阁老谬赞,卑职受之有愧,”海瑞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实在找不着更委婉的措词,最后直言道,“卑职此前在淳安、兴国任知县的时候,久见百姓苦于赋税不公,逃亡日众,当时曾经清丈田亩,重定赋税,虽少有成效,却未能治本。近日与子良长谈,得知他所推行的条鞭法可收治本之功。卑职十分意动,很想有一县之地,给卑职试试。”
张居正诧异地看了眼潘季驯,潘季驯点头,却微微苦笑,显然他也没想到海瑞会当着徐阶的面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从嘉靖初年开始,条鞭法便由桂萼等人屡次提出,并非新鲜名词,但与祖制不合,难免屡试屡败。这税不同于现行的春秋两税纳粮、另服徭役之法,而是将民户所承担的全年各种税、役全部折算成银两一次性上缴。一来避免里正胥吏勾结不法地方官篡改黄册上的丁口信息,实际上造成普遍税赋不均;二来可以避免徭役扰民;三来有效减少解押粮草过程中的贪污拖延。条鞭法张居正也私下研究过很多次,觉得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但这法子需要建立在重新清丈田亩的基础上,光清丈田亩就是个浩大的工程,怎么能保证清丈田亩的精确和公正呢?张居正想想就觉得,用大明朝眼下的这批官吏来执行是没有指望的。潘季驯在江西推行了一阵,略有成效,但是他也来信说过困难重重,没想到海瑞居然对变法如此迫切,居然不顾他素来不与上峰来往,不吃酒宴的原则,跑来张居正的寿宴上,找徐阶讨官。徐阶听到条鞭法,脸色就大坏,冷冷地道:“这等扰民恶法,必定滋生无数祸端,急功近利之辈以为可以敛财,最后无不名声败坏,狼狈而去。刚锋素孚人望,何以竟生此意?莫非是有小人挑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