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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1 / 1)

李春芳提议得到批复,照例便是由群臣廷推,隆庆皇帝满心以为会推出高拱,没料到结果竟是赵贞吉。赵贞吉年资即高,声望又隆,按常理入阁后便是不越过李春芳,也应该是个次辅,但最终皇帝批是批准了,却依序列在未位。赵贞吉对此。忿忿不平。自从他入阁之后,不管商议什么事,他的嗓门都最大,话也最多,倒显得他仿佛是首辅一般。李春芳其实是个怕麻烦的人,在这点上和隆庆皇帝倒能称得上是“君臣相得”,下面奏上来任何事,只要不是太过份,都会准奏。赵贞吉就和他们相反,不管谁奏上来的事,必定要横挑鼻子竖挑眼,能驳则驳。就算有当初在京城外相救的旧情,赵贞吉对张居正也丝毫没有另眼相看,他入阁三个月,张居正提议的事,就没有一件能顺利推进的。张居正不由觉得赵贞吉是高拱和徐阶缺点的合体,兼有高拱的刚愎和徐阶的迂腐,却绝无二人的好处。他偶尔私下和冯保抱怨时道:“若是能回到嘉靖三十年,决不会再救这老头。”

冯保对当初赵贞吉管治内书堂的事还有深刻的印象,他劝张居正道:“好在他治事能力比华亭差得远了,圣眷又远不如高拱,不必你专门针对他,他自然能给自己四面竖敌,总不缺弹劾他的人。”

张居正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没等到赵贞吉被人弹劾,内阁又加入了一名不速之客,这次却是陈洪插手闹出来的。自从隆庆皇帝正式任命了李芳做司礼监掌印,冯保就面临着在李芳和陈洪之间选边站队的问题。冯保将隆昌会勾结俺答的事跟他摊了牌,又说了滕祥在上次俺答侵边中扮演的微妙角色。恫吓他说自己百般求李芳,李芳才肯放过这件事,否则就凭陈洪给锦衣卫打招呼放过隆昌会这件事,便足够定他一个弑君叛国的死罪了。陈洪虽然气恼,但也被迫领了这个人情,不好再正面和李芳争,但心里终究是存了个疙瘩。他一时不能染指司礼监,便想在内阁安插亲近的阁臣,一次在服待皇帝游玩的时候提到了殷士儋是当初裕王府的待读中唯一一个没进内阁的。隆庆皇帝素来是个心慈耳软的,被他挑唆了几句,便绕过了内阁群臣,直接下旨召殷士儋入阁。冯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东宫,李芳又要在司礼监批奏章,陪着隆庆皇帝日常起居玩耍的,除了陈洪就是张宏。张宏这么多年以来,职位一直不上不下,说起来也是天子近侍,却始终没能染指司礼监、御马监和内官监几个最紧要的内衙。一直到黄锦失势后,他才熬到尚衣监太监兼乾清宫总管,虽然经常有外放的织造肥差,毕竟意难平,以他的年龄看来,告老退休前,无论如何也熬不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了。不过现在他的两个名下,张诚和张鲸都算皇帝近侍中最得宠的,或多或少给他争了点面子回来。张诚擅弹唱,张鲸骑马划船都是一把好手,隆庆皇帝不管是看舞听歌还是游山玩水,这两个总要带一个在身边,所以现在皇帝身边的消息,倒是张宏最灵。殷士儋入阁这事是张宏派人通知冯保的,问他要不要阻拦。冯保沉思片刻,最终冷笑道:“无妨,由他去吧。”

这道旨意便由李芳拟定直接拿去内阁宣读。李春芳听说之后看了眼张居正,面露苦色。其实殷士儋与他二人是同一科的庶吉士,关系向来不坏,殷士儋脾气略暴躁,却也算豪爽仗义,但自从徐阶越过他把张居正选进了内阁,他的心态就崩了。隆庆元年徐阶和高拱斗得最激烈的时候,殷士儋一向与高拱不睦,却也没有为倒高说过一句话。李春芳身为徐阶的忠实门生,自然是对此有些微辞的。再加上王忬平反后,王世贞后来又来过京里候缺,李春芳从他那里知道殷士儋抱怨了无数怀才不遇的话,李春芳对他印象大坏。徐阶致仕后,殷士儋如果请托李春芳求入内阁,李春芳多半不好意思推脱,会在廷议中选进他,但他并没有主动来请托,李春芳倒是松了一口大气。只是谁也没想到,殷士儋竟走了内廷路线挤入了内阁。李春芳和张居正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殷士儋入阁以后必定专注于给他们找茬挑刺。果然殷士儋入阁后,和赵贞吉两个俨然是言官首领,成天挑刺兼高谈阔论,内阁的所有决定都会被他们中的一人,或是两人,从各种不同方向抨击一顿,如果首辅是果断之人,或者皇帝本身有乾纲独断的意愿,倒可以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可是不幸遇上李春芳和隆庆皇帝这一对君相,导致哪怕最简单的一件政务,都会停滞很久。隆庆三年六月广西的土司韦银豹终于正式扯旗造反张居正推荐近年来平乱甚有经验的殷正茂前去。赵贞吉说殷正茂有贪贿传闻,坚决反对。这件事张居正也略有耳闻,但殷正茂曾经给他和徐阶写信声明收来的钱是募兵所用。张居正在胡宗宪那里做幕僚的时候,已经深切体会到领兵者手中没有点自己机动使用的钱,实在太不方便,虽然他对殷正茂经手的那些钱有没有落到私囊中略存疑问,但殷正茂总体上花的钱不算多,几处乱事彻底平定了,所以朝廷派御史查了一番便放过。这时赵贞吉又将旧情挑出来说,并举荐了素有清廉名声的几名官员去当广西巡抚,其中便有从来没指挥过战事的海瑞。张居正极力反对,这件事便僵持下来。拖到十月,宣大诸镇又经历了一次损失惨重的防秋,虽然这次京师没有受到侵扰,但再一次暴露了西北兵力的疲软。朝廷每年花了几十万两军饷养的兵将,便如纸糊的一般,俺答一来就退缩到城堡之中,能保得住自己已算不错,想要他们保护百姓简直天方夜谭。赵贞吉要问罪于将帅,可是这些年边镇将帅走马换灯似地轮换,边事也没有什么起色。张居正虽然觉得现在宣大边镇的将帅确实不算有能之士,但是光撤换几个人又有什么用处呢?真正强兵之策,并没有人敢提出来。戚继光近日来信跟他抱怨蓟辽总兵郭琥常常不听他节制,拒不肯参与练兵,对他那个不伦不类的“总理”头衔毫无尊重。张居正只能言语安抚他,却委实不想在现在的朝廷里面再提出给戚继光授实职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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