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铁面的如此表露的恐惧，仅仅是因为小女孩的死？肯定不是，更多可能的是，他发现了什么。这种并不稳定的直觉推理，并不是在自圆其说，是我的自信驱使。我问铁面。“你要把她埋了，还是把她丢进垃圾桶？”
后面那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在喉咙里卡住了。然后，铁面却说了出来。“尸体不会腐烂，三天后会自动消失，虽说丢垃圾桶和埋葬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还是让她好好走吧，我要埋葬她。”
果不其然，铁面的确发现了些什么。我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我开车把和铁面再次来到德尔隆教堂，钟声依然悠扬。来到教堂后的墓地里，挖了一个坑，把小女孩买进去。土归土，尘归尘。但她亦不会化作土，也不会碾作尘。这块墓，三天后就是一个空墓。我遮袖点了一根烟，铁面也抽着，深深吸进肺里。“她叫什么名字？”
铁面告诉我，重复了三遍。“凯瑟琳，她叫凯瑟琳。”
“生命总会有付之一炬的一天，包括我们也不例外。”
我像是在安慰铁面，说出口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这样说？“是被时间到了付之一炬的。”
铁面侧过脸，对我说。“时间本是一把刺刀，遍体鳞伤还不死算命大，但在这里应该不能用这样的解释。”
接着他的话，我说。让我为之一愣的是，他竟然对我说：“你马上也时间到了，会死。”
我把它当做玩笑忽略了，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吧……”“似乎你早就知道三天后，尸体会消散不见。”
“嗯。”
“铁面，你想逃离这座城池吗？”
铁面看着我，没有想接话的意思，他既没点头，也没有回应。然后把目光聚焦在一个写有“时间到了”的墓碑上。我直接开门见山，问铁面。“你有莱昂的下落吗？”
他用奇怪、冷漠、嘲讽的目光盯着我，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我：“你没有找到他吗？”
我摇摇头，铁面掩饰着心绪，对我说：“也许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是死了很久了，你为什么要花如此精力追寻他的下落，完全没有意义。”
像是话里有话，但我听不出其中。“塔尔塔罗斯综合症会误导我们，必须拉开眼皮，好好看透。”
“塔尔塔罗斯综合症是什么……”我以为是听错了，我问他。“有一天你会知道，也有可能你不会知道。”
铁面抽着烟说。说完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在梦里有听婕拉提起过，我问他。“到底是什么……”铁面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墓地，没有回头。“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要太执着，它的存在，也许是一个争议，就像时间到了，不要问太多的为什么……”梵高为什么要画《向日葵》？爱因斯坦为什么写出《相对论》？流行一时的时尚，盛行世代的艺术。有些人，有些事，本是一个谜或是一种精神、一种追求，没有太多的缘由。我茫然的站在原地，思绪飞得很远，很远。即使脑内摧枯拉朽，也未能解决这个问题。铁面总是这样，来无影去也无踪。莱昂并不是一件历史与幻想的织物，他躲在某处窥视，无声暗战。一个直觉告诉我，婕拉必定和莱昂存在着联系，有可能是莱昂把婕拉关在某个封闭的囚室。也就是说，找到莱昂，我就可以找到婕拉。婕拉，在莱昂手上。看来，我必须要去【中庭】了。在北欧神话，中庭是一个周围环绕著海洋、水组成的世界，人类无法通行。海洋中居住著大海蛇耶梦加得，海蛇特别巨大，环绕著整个世界。里面有由冰、火、空气构成的三色虹桥可以通往神国。但在这里，只是这座城池的一个禁地，一个充满凶险而未知的地域。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传说，却比传说还要令人惊悚、胆战。我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那里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因为去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中庭，在神话里，是通往神国的三色虹桥。在这里，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之道。直觉还是直觉，莱昂在那里，婕拉也在中庭。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没有恐惧……影响我意志的情绪，通通被我扼断、掐灭了。婕拉，你是我生命里忽而出现的彩虹，你改变的不是我的人生，你就是我的人生。我驾驶着盖茨比留给我的斯图贝克，行驶在通往中庭的路上。车窗外，飘起了雪花，月光那么惹眼，把雪飘落的场景不断锐化。雪落在挡风玻璃上，组合成一张脸，模糊的我可以看得出是婕拉。下一秒，被雨荡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