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猛得从床上惊醒,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才发现自己确实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张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有木刺戳他一下的破床板,还有对面那扇四处漏风的破窗户。此时外面天光大亮,比照夜晚的苦寒,这时倒温暖了许多,他微不可见的蹙眉,难道昨夜所有疯狂的事,只是南柯一梦吗?“你终于醒了。”
突然一张雪团似的脸突然出现在他头上方,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轻轻眨了一下。“啊!啊!”
祁欢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坐起,并迅速往角落里退去,他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腰间,随后整个人愣住。“你紧张什么?”
那张脸漂亮的主人好奇地看着他,随后干脆坐在他的床边,丝毫不在乎那些腌臢和木刺。“你在找这个吗?”
她摇摇手里的小匕首,晒笑一声,“你以为这小东西能杀死人吗?”
“当然能,我试过的!”
祁欢大声说。“啊,你杀过人吗?”
少女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是狗!”
祁欢突然咆哮了一声,他浑身发抖,那些愤恨的记忆,全部都涌了上来,他无法克制的咬住自己的手,皮肤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瞬间破裂流血。少女顿了顿,随后将手伸向他的额头,神奇的是祁欢也就着他手的力量抬起了头,并稳住了心绪。少女眉心轻蹙,“他们放狗咬你?特别疼特别害怕吧?所以你才动手的,只是想活命而已。”
少女的口吻平静而真诚,手温暖而柔软,祁欢惊讶于她竟似是亲眼看到一般,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别扭的扭过头,避开她的手。“我不怕他们,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杀了便是!”
男孩倔强的脸上几乎呈现出扭曲的恨意。少女则又伸出手将他的下巴制住,她深深的看着他的脸,让祁欢觉得她似乎在透过这张脸看着另外一个人。“啊,原来小时候是这样的,看起来弱弱的,不过表情就很有那味儿了。”
她依旧表情淡然,突然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你笑一个我看看!”
“你到底是谁!是要害我吗?”
他急切的拨开她的手。少女流露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虽然我也不想,可我是来帮你的,所以我劝你不要挣扎,我昨晚就告诉过你,以后我就是你师傅,我来教你如何做个人。”
祁欢充满狐疑地看着她,“我早该看出来你不是普通的乐工!”
少女咧嘴一笑,“难得你还有这个觉悟?”
祁欢伸手一指窗外,“是那昏君派你来的?”
少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瞎猜了,那昏君难道还记得你吗?你只消记得我是你师傅便罢,我叫晏晏。”
“那你姓什么?”
“你谢谢我,我就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了。”
“你真别扭,那为师,就姓谢吧。”
忽然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瘦削的布衣妇人走进来,虽不施粉黛,眉眼也能看出惊人的好看。正是昨夜独守窗边的女人。她茫然的走进来,愣了一下,毕竟八九年来,这塔里只有她和祁欢两个人,如今多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显然有些不习惯。晏晏也打量着她,祁欢却突然在旁边说道,“你既要做我的师傅,必然要给我瞧瞧你的手段,才好令我信服。”
晏晏笑着站起身,“好,你信服之后要给我磕头才是!”
“你能降妖吗?”
“当然,哪里有妖?”
晏晏卷起袖子。“她!”
祁欢跳下床一把将那女人拉住,“看见了吗?就是她,大荒国最厉害的妖!”
那女人一听说妖这个字,突然克制不住似的笑起来,瘦削的脸儿便显得有些森然。晏晏平静的走过去,一袭白衣,站在那个狂笑的女人面前,像是站在地狱的入口,看着魔鬼跳跃却不动声色。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豆蔻少女,却有着惊人的沉稳定力,祁欢从心里觉得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眼前少女这种强大到怪异的气场。“她是妖?你开什么玩笑。”
晏晏淡淡的开口。“她只是摔坏了脑子罢了”“她就是妖!她怎么可能不是妖?”
祁欢咬牙切齿道。“她不是你娘亲吗?她若是妖,你不也是妖?你就不能盼着她点好?为何一定要当她是妖?”
“你。。。胡说,是你根本不会看!”
祁欢从床上站起,大吼道。晏晏却歪歪头,“你这般激动,我来猜上一猜,你该不是要杀掉你娘亲吧!好不要被她连累是吗。真是狠心的小孩啊,如果没有她,哪来的你呢?”
祁欢似乎成了一个被扎破的皮球,他张大嘴,不知所措地看向晏晏,嘴里要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一个字。终于他落泪了,却是死死咬住嘴唇,如何也不似一个九岁的孩子。晏晏走近他,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嘴角轻轻一撇,“哭吧,愚笨的小孩。”
“你根本就不懂,”祁欢抹了一把眼泪,“她为什么要生下我?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过得这般苦?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婆子,只会在大年夜里对那个昏君思来想去,何曾又像一个娘亲了?”
“就为了这个,杀她?”
“我要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说她妖性大发要杀我,我才找机会刺死她,为我那个父皇斩妖除魔。我这样全盘告诉你,你满意了吗?”
九岁的祁欢,逻辑缜密,像一条后发制人的蛇。晏晏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她只是托着腮认真听着,随后叹了一口气,“果然那薄子写的一点没有错?”
“什么簿子?”
“我且问你,你娘亲从此真的离开你,你可会后悔?你许是会因此扭转一些命运,可是她也再不会在你身边看顾你,从此天人永隔,永不再见,你可想好了?”
“只要能扭转命运,我都不后悔。”
“好,如你所愿。”
晏晏转身拿起自己的古琴,轻拢慢挑,琴铮铮而鸣,流水似的乐曲骤然淹没了房中不设防的人。“此琴名曰结魄,天人失魄而入魔,凡人失魄则疯癫,如今便将她魂魄重结,送还体内!”
她手中铮铮穿云裂石一般,一道淡紫色的光,进入了妇人的头顶。妇人应声倒地。“她死了吗?”
祁欢一愣神,突然前面一片光晕将他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