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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把牢房当家的人(1 / 1)

“我好饿啊!”

“有没有人?”

“给点吃的吧!”

“有人在吗?这不会就我一个人吧?”

“要死人了!”

……  张介宾已经嚎叫了大半个时辰,竟没有一个狱卒出现,而且他发现这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生命倒有不少,都是些老鼠虫子。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待在这么差的环境,天知道他前五个时辰是怎么过的。但这第六个时辰却是被他嚎叫过来的,直到天色渐暗,牢房即将被黑暗吞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环境。  “救~命~啊~”  “我~好~饿~”  张介宾已经快没力气嚎叫,只是反复喊出这两句,再后来真的成了鬼哭狼嚎。好在这没人,不然一准吓死个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张介宾声音已经沙哑,发出的鬼哭狼嚎也变得时断时续。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一点光正摇摇晃晃的向他慢慢飞来。  张介宾大喜,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的:“我好饿啊!”

光点一阵晃动,继而稳住,再次摇摇晃晃向他而来,待更近些,张介宾才看清全貌,顿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和他曾看过的那幅《玄奘负笈图》一般打扮。待细看,来人年约六旬,背负书笈,书笈上方还悬有供夜间行走用的油灯,正是之前看到的光点。再看有头发,张介宾松了口气。  还不待他继续看下去,来人已经停在他跟前,开口说道:“小小年纪,倒挺能吓唬人,犯何事了?休沐还被关进来。”

“老神仙,您是听到我喊饿,来给我送吃的吗?”

张介宾直愣愣的盯着他问道。  “哟,我还成仙了,吃的我还真有。不过你这屋不行,太脏太乱,去我那一起吃。第七根柱子,对,就那根,你用劲拔,对,能拔动的,你再用劲,你没吃饭?让我来,一起啊,别看着,这不就可以了?”

照着来人所说,张介宾找到第七根柱子,使劲拔却没拔出来,来人不信邪,也拔了一气,最后在两人合力下拔了出来。  “好了,你快出来,把柱子插回去,别太用劲,一会儿又难拔。行了,跟我走。”

张介宾便跟着来人继续往牢房里面行去,边走他边问道:“老神仙,您有名字吗?您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别老神仙,老神仙的叫,我姓何,名良臣,字惟圣,号际明,你随便怎么叫都行。”

何良臣大大咧咧道。  “您就是何际明?”

张介宾惊喜不已,三步并做两步,一下窜到了前面,认真看着他问道。  “我是何际明,至于有没有另外的何际明,我不知道。”

何良臣呵呵笑道。  “听说您在找传人,您看我成吗?收我为徒吧!”

张介宾毛遂自荐道。  何良臣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哟,小子听谁说的,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张介宾兴奋道:“父亲说的,要我拜您为师。”

“你父亲挺有眼光,但我不收。”

何良臣把头一甩,就进了一间牢房,头也不回道:“要吃就进来,拜师就自个儿回去。”

“我饿了先吃,拜师再说。”

张介宾跟了进来,笑嘻嘻道。在何良臣放书笈时,还帮了把手。  何良臣取下油灯,把桌上油灯点燃,又去四周点了几盏灯笼,房间顿时亮了许多。  张介宾这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地牢,分明是家嘛!方才昏暗还不觉得,这会儿看得明白,床铺、桌椅、书架、脸盆一个不缺,四壁都有纸糊了半墙,就连栅栏也不例外,在红灯笼映衬下,格外喜庆。  “际明先生,这是你家吗?”

张介宾还是不敢置信,天下怎会有人真把牢房当家呀?  “有何不可,兵部既然有空房,而我又没地方住,这不就正好?”

何良臣认为合情合理。  “会同馆不是可以住吗?”

张介宾这月余没白混,还是了解了些东西。  “太吵,我不喜欢。”

何良臣满是嫌弃的口吻说道。  “总好过牢房吧!”

张介宾不服气。  “我爱住哪住哪,你再说,别吃了。”

何良臣有些生气了,见状张介宾立刻闭嘴不再说。  何良臣在说话时,也没闲着,从书笈中取出纸裹的食物,封坛的豆酒,最后才说道:“没有筷子,没有碗,肉你随便吃,酒没你的份。”

张介宾见是烧鸡,直接就撕下一个鸡腿,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口齿不清道:“就是让我喝,我还不喝呢!谁稀罕似的!”

何良臣一听,倔劲上来了,一把夺过鸡腿,自己啃了起来。张介宾见状,伸手就要去撕烧鸡的其他部分。何良臣把手一拍,结结实实的打在介宾手背上。  “痛,我还没吃两口呢,最多我不吃鸡腿了,都留给你,我啃鸡架可以吧?”

张介宾揉手呼痛,以为何良臣怪他吃鸡腿,便说道。  “不成,鸡腿可以吃,鸡架也可以啃,酒也得喝!”

何良臣把眼一瞪,大喝道:“一口酒一口肉,跟我学!”

张介宾虽然并不想喝酒,但耐不住鸡肉的诱惑,便应了下来。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烧鸡只剩下了骨头,豆酒只剩下空坛。  何良臣晃了晃空了的酒坛,吩咐道:“你且在这待着,我再去找点酒肉。今夜不醉不休!”

张介宾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但意识还清醒的,连说:“好,好,肉,多肉……”  何良臣又负芨而出,真像极了玄奘负芨图。  此时大概戌时三刻,天早已黑了,距离京城夜禁时间仅剩两刻钟。从兵部到最近的食肆,白天是能来回的,可现在天黑路滑,加上又下起了雪,铁定是不能在夜禁前回来。  何良臣却不在意,借着酒劲,径直往先前的食肆而去。刚到食肆,暮鼓敲响,掌柜正准备打烊,何良臣大叫道:“两只烧鸡,两瓶烧酒。”

“打烊了,打烊了,客官赶紧回吧,夜禁就开始,您还敢出来啊!”

掌柜赶紧摆手道,正旦五天免禁日已过,兵马司今夜就开始上岗。  “赶紧给我拿,没你的事,我倒要看看何人敢拿我。”

何良臣满不在乎的说道。  见状,掌柜只好包了两只烧鸡,又提了两瓶烧酒塞进书芨中,用烧鸡隔开放稳,口中念道:“烧鸡两只,银一钱;烧酒两瓶,银一钱,客官两钱纹银。”

何良臣从腰袋掏出一小锭银来,掂了掂,抛给掌柜道:“四钱有余,不用找了,再给我拿坛豆酒,随便装些熟食。”

掌柜也掂了掂,就往铺里去,悉悉索索的包些什么,不一会,一手提着坛酒,一手撑着包食,口中再次念道:“豆酒一坛,银二钱;烧鸡两只,银一钱;烧酒两瓶,银一钱;收银四钱有余,熟食一份作零头咧!”

将酒食放好,掌柜最后说道:“客官慢走,当心夜禁。”

何良臣也不搭话,背起书芨,行了没两步,回头叫道:“掌柜再给我拿瓶烧酒来!”

掌柜一愣,随即应道:“好勒,客官稍等!”

不一会,却拿了瓶黄酒,口中念道:“送客官黄酒一瓶,不收钱咧!”

“谁要你送,快快给我拿烧酒来!”

何良臣大怒,掏出一串铜钱就朝掌柜掷去,掌柜往旁边一闪,可铜钱还是砸在了他胸前。  吃痛之下,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不能惹的存在,忙赔不是,低头拾起铜钱,战战兢兢的问道:“客官是再要一瓶还是两瓶?”

“你看着办!”

何良臣闷哼一声。  掌柜去了又来,提了两瓶烧酒,还拆了五十文出来,讨饶道:“客官,您看?”

何良臣提着两瓶烧酒转身就走,掌柜这才来得及擦拭满头的汗水,刚才真的吓他一跳,他明明已经躲了,可结果铜钱还是结结实实砸他身上。这让他明白,遇到了练家子,还是一个酒徒,发起酒疯来更是难招架。  离开了酒肆,何良臣反倒不着急赶路了,夜禁已经开始,早一刻晚一刻,都不打紧。  他开了瓶烧酒,就这样喝一口走几步,走几步又喝上一口。慢慢的,一瓶烧酒见底了,他奋力一掷,烧酒瓶就往天上飞去,不一会狠狠的砸在身后,这突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  何良臣毫不在意,又开了另一瓶烧酒,继续边走边喝。  很快身后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当先一人大喝道:“兵马司办案,你是何人,因何犯禁?”

何良臣转了过来,也不看他们,依然自顾自的喝酒,口中直呼痛快!  十余名兵马司差兵将他团团围住,领头一人仍在喊话,何良臣并不理会,转身继续往前走,照常喝上一口,走上几步;走几步,又喝上一口。  他走,围着他的兵马司也跟着走。这时距离中央官署已经很近了。那官差还在坚持喊话,显得不依不饶,其他兵马司差兵也都继续保持着包围圈。  到了兵部所在的胡同口,继续喊话,继续包围。  到了兵部衙门,坚持喊话,坚持包围。  进了兵部大牢,喊话继续,包围,嗯,破了一个口子。  何良臣这时站在大牢门口,一气喝完剩下的烧酒,晃了晃空了的酒瓶,朝身后抛去,酒瓶朝着一位差兵飞去,那人伸手一挡,酒瓶落地破碎。  “还要拿我问罪吗?不拿我就进去了。对了,你们是东城兵马司的人吧?来得倒迅速。”

何良臣背对着他们说道。  闻言东城兵马司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究竟谁是官谁是民了。  何良臣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走了进去,接着传来最后的话:“多谢相送,要进来喝一口不?”

众人都被何良臣的古怪行为镇住了,良久那官员才指着一人道:“进去看看。”

那人年约十七八九,手持火把,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过了好一会,才面露惊悚之色而回,支支吾吾道:“那人,那人真把这当家了。”

“里面有几人?”

“两人。”

“在干什么?”

“喝酒吃肉。”

……  “撤,先汇报上去,问问兵部什么情况。”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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