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道:“第一件,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老王,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
“老王?是哪个?”
张三娘神色自若道:“隔壁清河县的王掌柜,万历三十八年你在朝鲜打仗时,我便和他好上了。”
“这么说,绪儿也是……” 康应乾原以为这张氏贪财只为援救儿子康光绪,不想竟扯出这段风流冤案,想到绪儿不是自己所生,他心中火起,思前想后,却是咬牙忍住: “这个依得。”
张氏继续道:“第二件,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虽都是你办的,也委一纸文书,不许你日后来讨。”
康应乾道:“这件也依得。”
张氏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
康应乾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
张氏道:“那流贼头目刘宗敏送与你的一万两银子,快给我,我便饶你,还你书信!”
康应乾道:“那两件倒都依得。这一万两银子却是没有,你容我几日筹备····” 张氏道:“康应乾,你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老娘还不知,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的就是你这号人物,他不给你银子,你肯冒着杀头的大罪做内应,你待瞒谁?便把这一万两银子与我!”
康应乾欲哭无泪:“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不会说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将家私变卖,再找旧部筹借,好歹给你筹五千两,你还了我书信!”
张氏冷哼一声: “哼!老实人?康应乾,你今日这般田地还想捉弄我!快!一万两,一文不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康应乾道:“没有银子。”
那妇人道:“那便镇抚司见!走!”
康应乾道:“你真个不还?”
张氏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
说罢她掀起被子,对着窗户大叫:“康监军通贼!”
康应乾挣扎上前撕扯,两手只紧紧地抱在胸前。 康应乾发起狠来,舍命的夺,张氏死也不放。 咔嚓声响,康应乾拔出钲带刺刀。 “康应乾杀人!”
康应乾又急又气,不想自己算计一生,最后竟落得这部田地,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张氏却叫第二声时,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 康应乾怕她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连忙取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见桌上有酒有肉,连吃了几盅酒,在死尸上割下一片衣襟,蘸上鲜血,在粉墙上写下几个大字: “杀人者,清河掌柜王二锤也。”
又在仕女图上题下几处奸夫王二锤大名,这才换了干净军服,从容淡定的走下楼,出了门将沾了血的常服扔到街角篝火中烧了,拽步往广安门去了。 街上人影晃动,战兵们正成群结队往各处城门增援,街道四处都是轰鸣的炮声,神火飞鸦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夜空,映出城墙上开原守军与登城流贼激烈格杀的身影。 康应乾贴着城墙根往前走,不时有黑影惨叫着从城头跌落,像沙袋似得砸在周围不远,光线昏暗,看不清是开原军还是流贼。 他混在一群新兵中间继续往前走,沿途盘查细作的镇抚兵注意力都被城头激战吸引,一些镇抚兵已经开始穿戴铠甲,准备登城援救。 没有人发现这个身材瘦削的老头。 行了半里多路,他轻松甩掉那群乱糟糟的新兵,回到了白天来过的丁字街那家民户前。 砰!砰!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闪开门缝,探出脑袋警惕朝四周张望,见后面没人跟上,迅速将康应乾让了进去,不动声响的合上了门。 这是座比康家更破败的小院,厢房里黑黢黢的,看不出有人活动痕迹。 康应乾前脚走进院门,昏沉的光线中立即闪出几个黑影,前后左右簇拥上来,几人将康应乾围在中心。一个黑影在康应乾身上摸了一番,确定老头没有携带兵器,朝厢房那边打了个口哨。 一点昏暗的烛火在康应乾面前燃起。 “走,带你见见权将军!东西带来了没?”
康应乾连忙回道:“带来了,晚上便可以动手。”
~~~~~~ 大唐皇帝李献忠左边眼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种想要撕碎眼前所有的冲动充斥闯王心头。 他猛地抓住案头玉玺,重重砸在砚台上,一副上好的洮河砚被玉玺砸成两截,墨黑色液体沿着案几缓缓流淌。 “再说一遍,刘宗敏死了多少人?”
站在皇帝面前的哨马刚从广安门奔回,从京师城下到唐军中军大帐,不过区区三十里路程,他一路快马加鞭,片刻便赶到帐前,听说皇帝陛下旧伤发作疼痛难忍,在帐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被权将军李岩带入。 李献忠在宁武关之战中被秦遇吉冷箭射中左眼。 当时玄宝皇帝勒马上前,走到宁武关下,大声向宁武关守军劝降,用以山西镇总兵左良玉、大同镇总兵姜瓖为例。 “投降之后,可封你为平辽侯,替朕杀往辽东,扫穴犁庭,灭了刘招孙!”
回应李献忠的是密集的箭雨。。 一支毒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砸向闯军大纛,大纛之下的李献忠躲闪不及,被毒箭射中,差点变成独眼,好在天佑大唐,那支箭只是擦着眼眶,飞了出去。 如今箭伤刚刚痊愈,不过遇寒冷天气还会疼痛。 玄宝皇帝坐在温暖如春的营帐中,倒不并觉得寒冷,只是当听到刘宗敏损失数千老营,赔了不少家底,皇帝勃然大怒,箭伤崩裂。 “陛下,刘将军老营损失两千,士卒伤亡过万,楯车云梯让官军烧了,永定门前尸体堆起一丈多高,护城河都让死人填满·····” 李献忠一脚踹翻这哨马,大声骂道: “刘宗敏这憨子!喒(咱)老子呌(叫)他不要轻敌,不要小瞧刘招孙,他强要往永定门去,还要分兵!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毬子,入他妈的毞!”
这样粗俗的辱骂简直不堪入耳,很难想象是从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的子孙口中说出。 贞宝这个年号,其实就是取自贞观天宝各一个字,寓意李献忠的功绩会超过他的两位祖宗。 没想到他和刘招孙的第一战如此不顺,碰了个大钉子。 马金星使了个眼色,示意哨马先退下,哨马一瘸一拐退出大帐,马金星环顾四周,见元献策他们几个都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道: “陛下不必动怒,胜败乃兵家常事,老营精锐两万人马,如今损失不过三千,不足为虑,还是要让刘将军继续攻城,不可给官军喘息之机。”
李献忠见马金星还要讲大道理,怒气冲冲道: “你懂个锤子,咱几十万人,周围粮食都抢光了,底下这些人,只会打顺风仗,他们等着看好戏呢,若是再不胜,不用刘招孙打咱,自己就散了,还别说南边什么弘光皇帝,好多人对咱虎视眈眈,决不能有错!”
贞宝皇帝大手一挥,命令道: “各营抽调三千老营,拼凑五万士卒,继续攻打,告诉刘宗敏,明日日落再攻不下北京城,他就回陕北放牛去。”
说起弘光皇帝,李献忠忽然想起什么,对旁边站着的元献策道: “桂王的使者呢?”
元献策名义上是闯军军师,其实他的主业和柯真恶一样,都是给人算命。 在军事决策上,元军师实在能力有限,每次遇到这样的高层议事,这个滥竽充数的骗子都会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回陛下,使者昨日便抵达大营了,一直在等着召见,” “让他们进来,这群南蛮子滑的很!咱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