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离辰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狠绝,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坐在了那张红木大椅上,脸色也愈发惨白了。他知道这种污点意味着什么。如今皇上只是对他心中认可,并未给他任何实质上的好处,说白了,他如今的身份,跟颜离倾是一样的,甚至连从边疆回来的太子都不如。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由得盯向了太子。这太子之位,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皇上突然驾崩,就算太子是个无德无才的废物,朝臣们也会依据朝廷世袭的传统,拥护太子上位的。那么,如果太子让贤,或是皇上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呢?颜离辰竟突然觉得有些释然。他让巧玉做好的龙袍已经安然放在府里,只等着一个月之后皇上大寿之时献给他。那龙袍中暗藏的手段,将会是帮他成就大业的法宝。他觉得自己身上腻着的一层凉汗都消了不少,理智也回到了脑子里。是啊,一次半次的赈灾,那么一点官员贿赂的小钱,他可曾真的能放在眼里?方才不过是被公主和颜离倾步步紧逼,他才失去了理智,竟与他们争论起这些东西来了。心思已定,颜离辰便将手上的汗都擦在了长衫的裙摆,站起身来道:“四哥好生激动,难道要与我在这大殿里打上一架吗?”
说罢,他冷哼一声,又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原位,这才躬身对着皇上说道:“父皇,许多事您心中自有定数,儿臣相信,这也不是几个人辩驳了几句就能改变的。他们为了这一次赈灾立功的机会,几乎将儿臣说的一文不名,儿臣也不甚在意。”
说罢,他抬头盯着皇上的眼睛道:“公道自在人心,若是父皇信儿臣,只等着儿臣在他处为父皇立功吧。这赈灾的事情,他们若是想要,您尽管给他们罢了。”
一旁的公主听着,虽有些疑惑,可此时也只得将自己的疑惑压了下去:“父皇,既然七弟这样大度,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父皇早下决断吧!”
皇上被他们吵嚷了一通,正觉得昏天暗地的头疼。此时一听公主的话,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离倾去做吧!”
说罢,他又叮嘱了颜离倾几句,便遣散了众人,自己也去歇着了。几个人一道从正阳殿退了出来。站在冷风阵阵的大殿门口,皇后冷冷地瞧了颜离倾和公主一会儿。直到颜离辰在一旁咳了一声,她这才冷冷地说了一句:“走着瞧,”便带着颜离辰一块走了。冷冷清清的大殿门口,只剩下了公主,太子和颜离倾三人。颜离倾心中自是感激,便低头朝着公主行了礼道:“今日多亏了公主相帮,我替沿江受灾的百姓多谢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了。”
公主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转过身走出了几步。想了想,她又回身走到了颜离倾的面前道:“我方才如此帮你,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念禾。”
颜离倾的心里虽有些震惊,可还是没有开口,而是认真地看着公主,等着她的回话。“念禾是个很好的姑娘,侠肝义胆,有勇有谋,她为了她认为值得的人会倾尽全力。如今我不知你瞧没瞧出她的心思——”公主上前了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在她的心里,这太子之位是你的。”
颜离倾闻听此言,一双眼睛不由得震惊得睁大了几分,张嘴便要对公主解释。“我……”公主瞧了瞧他,却是突然笑了,她又看了看不远处踢着小石子等着自己的弟弟,这才咬了咬嘴唇道:“离穆……他是当不了太子的。”
“就算他现在仍是太子,将来也会被父皇褫夺了太子之位,能保住一条性命便是好的。”
公主又退后了半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颜离倾:“希望你不要辜负念禾对你的帮助,和我对你的期望……说白了,我们也相当于互相利用的关系。若是将来上位的是颜离辰……怕是不光是离穆,就连我,也是难得安稳度日了。”
说罢,她又仔细地盯着颜离倾的脸看了一会,这才转身带着太子一道离去了。颜离倾在瑟瑟的冷风中站了一会,直到腿都有些麻了,他才挪了挪步子。他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看到楚念禾那张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巧笑嫣然的脸。他的步子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鸢尾阁的方向迈了几步,可一想到此时天色已暗,私下会面实在不妥。他只得停了脚步,犹豫了一会,转身朝着母亲在的毓秀殿去了。此时的柔妃正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发呆,老远听到宫女来报,说是四殿下来了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直到颜离倾的步子踏进了院子,柔妃这才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道:“倾儿,是你吗?你来了?”
颜离倾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柔妃的跟前,屈了膝盖道:“儿子不孝,因难得父皇召见,已经多日未曾来给母妃请安了。”
柔妃看着心心念念的儿子正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赶紧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他扶了起来,又拉着他在榕树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强忍着眼泪道:“倾儿多虑了,母妃知道你在外头很是艰难,又怎会怪你?快让母妃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她柔软的双手摸着儿子的脸,直到确认他没瘦很多,这才抚着胸口道:“苍天垂怜,你过得好,母妃就放心了。”
颜离倾看见柔妃这样关切的样子,心中也知道她在这深宫里实在孤单。可他性子粗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只得咧着嘴笑了笑道:“母妃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吗?如今我可是已经二十三岁了。”
“是啊,是啊,”柔妃嗔怪地看了看他:“都二十三岁的人了,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府中连个侧妃都没有,我怎能不担心呢?”
瞧着母亲又要老生常谈,颜离倾赶紧笑着制止了母亲的话,又状做无意地说道:“母亲在宫中久居,可见过公主身边新封的一个女官?”
女官?不知怎的,柔妃的脑海里立即现出了那日与芷妃起龃龉的女孩。“你说的,可是一个眼睛大大的,长相十分秀美,又伶牙俐齿的女孩子?”
“正是,”颜离倾的脑海中也现出了楚念禾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母亲真的见过她?”
柔妃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儿子竟对一个女孩子这样感兴趣。一时高兴,她便问颜离倾道:“你可是与她已经定了终身,来问母亲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