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才落回了座位上,沉思了片刻道:“你们在这里闹归闹,这灾情的事情,总要即刻着人去处理的。”
颜离辰还在地上跪着,闻听此言,立时便叩了个头道:“父皇!儿臣对楚令侍这赈灾策略也甚是认可,儿臣毕竟已经处理过数次灾情,如今这桩事,也请交给儿臣去做吧!”
他不能再容忍旁人抢了他的差事,将他这些年构筑的根基全部摧毁了!“哦?七弟方才不是还觉得这策略不甚好,实行起来会困难吗?”
公主冷冷地笑了:“七弟的变化还真是快,这转瞬间,这想法竟然就改变了。”
颜离辰知道此时不该再与公主争辩,他也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此时此刻,他只得殷切地看着皇上,希望他看在自己多日来有功有劳的份上,能在众人面前给他这最后一丝尊严。“皇上!皇上!”
皇后瞧了瞧儿子,又瞧了瞧一脸深沉的皇上:“辰儿一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这些年来就算有过什么不合您心意的地方,他终究也是为您办了许多事的啊!您看朝野上下,有谁人能说出辰儿的什么不是来?”
说罢,她又冷眼看了看公主,哼了一声道:“公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如今太子回来了,你自然是想让他立功,好获得你父皇的信任和喜爱。但是你最好心里清楚,你父皇对很多事都有他自己的判断,不是别人能轻易改变的。太子若是有德有才,将来自是会得到皇上的信任,实在由不得你这个久居深宫的女子在这里为他的前程铺路!”
皇后这是在说她不该以后宫之人的身份置喙朝政吗?她把时局看得倒是透彻,可惜这自作聪明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恶心了。“皇后娘娘,您这样激动做什么?”
公主笑了:“您也是后宫妇人,这样几次三番地插话,难道不是为了七弟的前程铺路吗?您别忘了,七弟从前的那些经验,伴随的是他收受了的无数的贿赂!您可听说过一句话,沉默是金,难不成,您还想把七弟身上的疮疤再多揭开几回吗?”
“你……”皇后自是不服,张嘴便要申斥公主。“母后!您就当是为了我着想,不要再说话了!”
颜离辰一声低沉的怒吼,吼进了皇后的心里,也吼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皇上在朝堂上见到的颜离辰,从来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这样失魂落魄的颜离辰,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蹙了蹙眉头,又沉吟了的半晌,这才对着公主说道:“朕知道你一贯记挂着太子,觉得他这些年在外受委屈了。可是,这赈灾之事,他到底是没什么经验,恐怕难当此大任。”
皇上的语气十分委婉,看来也是生怕伤了自己这唯一女儿的心。公主听出了皇上的意思,立时便昂起了头,挺直了脊背道:“父皇,若寒推荐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四哥,颜离倾!”
她这话一出,听得皇后和颜离辰不由得一阵心惊。就连皇后,此刻也是频频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道:“我竟不知天下还有你这样的人,竟冷落自己的亲弟弟,将好事都推给了别人?”
公主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皇后,眼神中尽是旁人看不懂的东西。“皇后娘娘错了,”她掷地有声地道:“你们觉得这赈灾之事是天大的好事,能为你们谋财谋利,办完了差事还要领功。可对我来说,这件事只是一桩苦差事,因为我既不想谋财,也不想谋利。”
她又回头瞧了瞧低头坐着的太子,眼中多了一丝怜爱:“离穆在外这许多年,我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想想也甚是愧悔。如今这桩事情,就当是我偏疼自己的弟弟,不想让他再度涉险受苦吧!”
太子闻听此言,也抬头看向了公主,虽然他极力忍着,可一旁的颜离倾还是瞧出了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也是一阵动容。他如何不知道太子这些年所受的苦楚。虽说皇上下的旨意是让他戍守边疆,可谁心里都清楚,这就相当于给人家送了个质子,若是一个不如意,打了杀了都是有可能的。太子在那凄冷之地受了这许多年的罪,如今还能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也是十分难得的。“父皇,”颜离倾的声音虽不高昂,却是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沿江水患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且牵扯到修筑堤坝,儿臣在外领兵多年,又熟识水性,这些需要体力之处自然不在话下。儿臣知道,此事已横亘在父皇心中许久了。正因如此,儿臣想着,还是应该让稳妥,不藏私心的人前去处理此事。”
说罢,他又瞧了颜离辰一眼:“七弟现在有些浮躁,还是踏踏实实地想想往后,不要再纠结于这些小节了吧。”
颜离辰闻听此言,立时有些按耐不住地张嘴说道:“四哥还真是多才多能,如今竟连熟识水性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倒是不知道,这治理水患,自有识得水性的人冲在前头,难不成四哥还要事事亲力亲为,将那大坝徒手修复了吗?”
对方明显是在挑衅,欺负颜离倾一贯忍气吞声罢了。颜离倾回过身来,径直走到了颜离辰的对面。“七弟既说到此处,我倒想问问你,”颜离倾的声音有些飘忽,眼神却是闪着灼灼的光芒:“七弟每次治理这灾患,都是如何治理的?难道都是躲在官员后头,只贡献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吗?上次我去镇江府赈灾,曾微服接触受灾的百姓们,可那里的百姓一提起往年蝗灾,无不怨声载道,都说朝廷不作为,连施的粥都是清汤寡水,一碗里连十颗米粒都不到。七弟,你每每赈灾过后,平息暴民都要费上三五日才可,我倒想知道,这些暴民已经饿的头昏眼花,他们究竟会对朝廷怨恨到何种地步,才会拖着几近饿死的身子去暴乱一场?”
颜离倾每说一句,都朝着颜离辰走近一步。他镶了数枚铁定的战靴踩在光亮的地板上,发出了咚咚的响声。而这响声,却仿佛是惊天霹雷一样,一声一声,都劈在了颜离辰的心上。直到颜离倾退无可退,几乎要撞到身后那张红木大椅上时,颜离倾这才终于停了下来。“你……你胡说!”
颜离辰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挂着几颗汗珠:“一定是你看不得我受父皇重视,刻意……刻意来诬陷我的!”
“诬陷?”
颜离倾冷笑一声,又回身朝着皇上说道:“如果父皇有心,还请父皇派人去镇江府的百姓们家里探查!若是我要串通百姓诬陷于他,一家两家我尚且还有办法,可悠悠众口,却是谁也堵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