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金门、厦门的郑成功在得知阿济格和多铎都南下去攻打朱聿鐭以后,他确实想过率领麾下人马走海路去偷袭南京,但是最后却没有成行。不是他不想去,从多尔衮出兵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想,当他得知朱聿鐭当着多尔衮的面凌迟处死了多铎以后他就更想了,如果多铎是死在他的手里,那该多好啊!但是不管是去福建清廷的占领区抢粮也好,还是去各地买粮也好,粮食来源愈来愈困难,随着当初不明真相跟着郑芝龙一起投降清廷的人马在知道自己上当,又陆续归来,粮食的问题则显得越来越突出。郑成功也想过去民间“借”粮,可是因为清廷不能对福建有效的控制,各地杆子、流寇众多,小盗如毛,不要说一般殷实户多被烧杀抢劫,连穷人们的鸡、羊和留着过年的一点杂粮也被抢光。现在又正好是春荒时节,老百姓都已经开始吃树皮了,哪里有粮食可“借”?这般好的偷袭南京给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机会溜走了到是其次,可是粮食问题怎么解决呢?如果清军现在杀过来,可怎么是好啊?今天上午,郑成功心中烦闷,只带一个亲兵出了厦门城,去海边信步走走。走不到两里路程,便到了海边,远处深蓝色的大海,它庄严而宁静,海面起起伏伏,波光凌凌;还是这一片海,到了岸边和远处又不一样,浪花翻滚,潮涨潮退。忽然,郑成功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四叔郑鸿逵,他停住脚步问道:“四叔,有什么事吗?”
郑鸿逵到了郑成功的面前,拱手道:“藩主,又从延平来了两千多人,他们要求加入到藩主麾下。”
“又来了人?”
郑成功皱眉道:“四叔,这抗击建虏,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可是,可是咱们的粮食只有出的,没有进的,怎么是好啊?”
郑鸿逵道:“藩主,属下有个主意或许可以弄到粮食。”
“哦,”郑成功显得有些激动,但是随即压制了自己内心的骚动:“说来听听,怎么样可以弄到粮食啊。”
“攻打广东潮州。”
郑鸿逵以笃定的语气道:“只要打下了潮州,咱们的困难就过去了。”
郑成功道:“潮州是李成栋的地盘,他怎么会让咱们去他的地方弄粮食呢?再说了,驻守潮州的是李成栋麾下的悍将郝尚久,不是好说话的啊。”
“藩主,咱们的陆师现在虽然杀不过建虏,可是还杀不过一个跟着李成栋背主求荣的郝尚久吗?”
郑鸿逵凑近郑成功道:“潮州这个地方处在闽越之间,是门户之地,谁得了潮州便可以在闽越之间穿梭往来,更重要的是这潮州,负山带海,海就在它的东南面,更有一片富饶的平原,如果藩主得了潮州,那就等于控制住了闽越的咽喉,并且以藩主的水师,往来于海上,那金门、厦门和潮州之间就成了犄角之势,最最重要的是,潮州的粮食藩主足以用来养兵。”
“如果永历皇帝问罪下来,如何应对?”
显然,郑鸿逵的话让郑成功动心了。“永历皇帝?”
郑鸿逵笑道:“藩主,您的陛下可是隆武皇帝啊。”
“近来有隆武皇帝驾崩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属下以为,多半是真的。”
“何以见得?”
郑成功的双眼看着远处灰蓝色的海,连着灰蓝色的天,衬托着轻轻的浮云、黛色的峰峦,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挂在天边。仿佛要下雨了。郑鸿逵道:“唐王朱聿鐭刚刚凌迟了多铎,这是和建虏交锋以来,最大的功绩啊,有了这样的功绩,谁不想当皇帝?他朱聿鐭相当皇帝,这皇帝又不是过家家,一个隆武皇帝,一个永历皇帝,那都已经多了,还多他唐王一个皇帝,这天下到底是谁的?他朱聿鐭想在隆武朝里当皇帝,那就必须……”“必须怎么样?”
郑成功听到“必须”二字没有下文了,猛地回头问道。郑鸿逵面无表情的做了个杀的手势:“那就必须让隆武皇帝驾崩。”
郑成功喃喃道:“没想到这个唐王竟然也会弑主?”
郑鸿逵道:“藩主,唐王弑没有弑主,这不是要点,隆武帝驾崩没有驾崩,这也不要紧,咱们现在就是要打着隆武帝的旗号去打潮州,等打下了潮州,永历皇帝来问罪,他怎么问罪?他的兵得到了潮州才能问罪。”
说到这里,郑鸿逵看着沉默不语的郑成功。“如果李成栋来反攻潮州呢?”
郑成功忽然问道。郑鸿逵微微一笑:“藩主,李成栋是什么东西?三姓家奴而已,他能反正,您就不能拥戴永历皇帝吗?永历皇帝现在是在广西还是在贵州,都还不能确定,总而言之,就是山高皇帝远,等藩主拿下了潮州,立马就拥戴永历皇帝,李成栋敢来打潮州,那就是叛逆,他从建虏反正过来决然不敢再次反叛,到那时,他李成栋只能看着潮州城兴叹了。”
郑成功道:“永历皇帝没有多少人马,咱们拥戴永历皇帝,只怕是一条不归路啊。”
郑鸿逵道:“藩主,您不拥戴永历皇帝,难道去拥戴唐王吗?他可就在江西,离咱们福建不远,要是他领着人马进了福建,藩主,是您听他的圣旨,还是他听您的号令,恕我直言,这才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啊!所以,无论他唐王有没有弑主,您都要说他弑主,只有他弑主了,您拥戴永历皇帝才名正言顺。”
郑成功的双目深处闪出鹰一般凌厉的光芒看着郑鸿逵,他猛然间察觉了郑鸿逵的心思,忽然莞尔一笑:“行,这回就听四叔的,等打下了潮州,我请四叔坐镇潮州。”
忽然,天上下起了小雨,无数的雨水落在海面上荡漾开来,宛如无数多鲜花同时绽放。郑鸿逵要的就是郑成功的这句话,拱手道:“属下谨遵藩主将令!”
有了主意,郑成功的心情也就好了,他转身大步回城。郑鸿逵一愣,不知道郑成功要做什么,喊道“藩主……”郑成功头也不回的道:“四叔,回城吧,调集人马,兵进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