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盐奇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没办法效仿了，不然要是能够推广，妖族还租无所遁形，内陆也会安宁许多。”
赵向心摇头道：“推广不了，耗用实在太大，癸山府也只是将这‘戒线’布置在靠近环灵海的这一侧，且还需要日常的维护，并非一劳永逸的办法，对人力物力而言都是持续性的消耗。”
“还要日常维护，那确实不甚方便……”巢盐奇顿觉阑珊。 即将进入宸虚派负责驻守的严防区域，法舟开始降速，成片成片的宫宇楼阁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其中最为醒目的赫然是位于海上的一座八层宝阁——飞星游斗阁。 为应对妖族海族的来犯，宸虚派一次性出动近百艘，在每一片区域都派了一艘飞星游斗阁驻扎，既是为驻守的弟子提供安稳住处，同时也是一种武力震慑。 此时正值夜里，飞星游斗阁内的禁制却被完全催动，璀璨星河从阁楼顶部屋脊上的镇兽口中喷薄而出，将以此地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地尽数笼罩。 “何故如此招摇？这是生怕海族妖族看不到么？”
巢盐奇不能理解。 他当时在洲陆东部的时候也有飞星游斗阁，但何曾这样将飞阁的禁制催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赵向心却摇头道：“对！就是怕这个异族看不到。”
李澈也疑惑道：“这是为何？”
赵向心解释道：“这里靠近海族皇庭，虽然我们已经将海族拦截在海岸线外，但依旧有不少海族被派往进攻防线。”
“这些海族虽然大多是些修为低末的炮灰，有灵智的都没有多少，但却也都知道趋服避祸的道理。”
他一指东面，“那里是癸山府的驻扎地。”
又转身一指西面，“那里是离阳派的驻扎地，再过去就是幽寰宫所在，所有宗门，不管哪家，只要是驻扎在海岸线附近的，都会全天候将禁制布展开。”
李澈与巢盐奇一听各家都是如此，心知此举必有深意，若有所思，静待下文。 “这些海族知道自己上岸后将要面对的什么，但由于没有灵智，只能凭借本能行事，看到海岸附近的这等因禁制催动的异象，便不自觉会避开。”
“因是之故，我等将计就计，集中兵力，将御守重心安排在我们想要的地方，导引着这些海族精怪前去攻打，将他们一网打尽！”
巢盐奇神色古怪，说道：“这样不会有问题？难道这些海族就这么傻么？海族皇庭眼睁睁看着这些精怪来送死？我若是海族将领，自该以此为” “不然，”李澈摇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记得巢师兄一直都是在东部妖族打交道？没有和海族有过往来？”
“怎么？听李师弟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说道？”
巢盐奇应声。 “中间确有不同。”
“愿闻其详！”
李澈看向赵向心。 赵向心点头，解释道：“海族和妖族有很大的一点不同在于——妖族内有灵智的精怪数目占比远要比海族来得大。”
“巢师兄不妨回想下，你所遇到过的妖族精怪是不是大多都有灵智？哪怕是最底层的小妖怪也和我人类无异？”
巢盐奇一想，好像还真是。 “而海族呢？巢师兄可能不知道，海族里灵智未开，只能凭借本能行事的精怪不计其数，可以说除了统领的那些海族，底下的精怪尽是如此。”
“这样的情况下，海族皇庭就算有心想让这些精怪避开陷阱也无能为力，收效甚微。不过对他们来说，不断冲击海岸线也是消耗我等兵力资源的手段，因而至今仍会时不时组织来犯。”
赵向心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李澈补充道：“有一点赵师弟没说，大海无垠，精怪不计其数，有些不成气候，只是些‘散兵游勇’。那些部族出身的大多受到压制与统领，可以听从命令，但这些精怪却不来管你，招徕后自行其是，违命作为的多的是。”
赵向心点头道：“话虽如此，但这些部族出身的海族早已不再大肆出击攻打近岸，海族摆明了就是用那些无关紧要的精怪来消耗我人族战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巢盐奇终于明白了究竟。 这倒不是他在东部偷懒耍闲，不谙战事，而是他本身就不是以战斗见长，在东部与妖族作战时候，大多时间都花在了刑讯逼供的情报工作上，极少与妖族正面冲突，也是这段时间才回了山门。 李澈与赵向心对此表示理解。 说话间，法舟缓缓停了下来，一队修士迎了上来，神色警戒，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赵向心上前与来人说明清楚来历，又取出了证明身份的令牌与经由颜开霁戳印的任书。 这队修士一脸敬畏地看向站在法舟甲板上的李澈，拱手之后放行。 赵向心回转，先收了法舟，又让同行驾舟的金丹修士们各自前往要任事的岗位报到，随后和李澈两人一起纵起遁光，飞向飞星游斗阁。 这十五名弟子本就是来环灵海前线任事的，否则李澈三人自己飞遁就好，根本用不到这艘法舟，也算是护送了他们一路。 三人走进飞星游斗阁，在守卫修士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顶层。宁泰清与一众元婴修士早已估算好了时候，就在此等候三人，笑着欢迎道：“李师弟！年久未见！”
李澈拱手招呼道：“宁师兄。”
宁泰清与当年没有任何两样，依旧宽博长衫，眉清目秀，书卷气息颇浓重，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身后背着那一只竹箧不见了。 两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带队来赵氏接他回去的正是宁泰清。 一旁的赵向心也拱手道：“宁师兄。”
宁泰清笑道：“赵师弟，你辛苦了，让你来回跑腿。”
赵向心摇头。 宁泰清摆手请向巢盐奇，问道：“这位是……” 李澈介绍道：“这位是白羽观的巢盐奇师兄，专门来此负责拷问那海族。”
宁泰清拱手，道：“原来是巢师兄，久仰大名。”
巢盐奇哑然失笑，道：“巢某何来大名一说？”
“巢师兄秉任公正的声名门内谁不知晓？”
宁泰清笑着寒暄，随后请了三人落座，让仆从看茶。 李澈坐下后，待大家都认识过一圈后，开门见山问道：“宁师兄，不知道那海族海豚部的矶羊此时何在？”
宁泰清放下茶盏，道：“正关押在大牢内，李师弟现在可要去见他？那可有些” “有什么方便么？”
李澈确实想先去看看。 一旁的的赵向心代为解释道：“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当日我动身回门内请问颜真人此事之前，各派分别动用了禁法将这矶羊所在的牢笼禁锢，但凡有人想私自破禁，矶羊便会被困死在内，用不得外出，除非大家合力解开禁制。”
李澈皱眉，没想到人类各方为了能够不让别人第一时间掌握情报，居然会做出这等不惜将矶羊困死也不能“落于人后”的自私事情。 他只得问道：“那何时能够拷问矶羊？事关紧要，要是可以，最好即刻进行。”
宁泰清道：“师弟放心，信件我今日都已经送出去了，明后几天，各派的人陆陆续续就会来此，届时就能够开始拷问了。”
巢盐奇早已等得手也痒痒，不解道：“宁师弟为何不提前几天就叫他们来呢？若是如此，这会儿我们就能够准备开始了。”
一旁有修士叫道：“宁师兄哪里会没有想到？实是这些人私欲太重，要么推说前线事务繁忙走不开身，要么就说需要坐镇前线，甚者连个回信也没有，一个个都不愿早来！”
又有人冷笑着说道：“真是好笑，我看他们就是不想早早来此，觉得提前等候李师弟到来，有失自家宗门的脸面。”
这个说法也是绝大多数人所认同的。 巢盐奇不解道：“为何幽寰宫也不来？”
别的门派倒也罢了，但幽寰宫与宸虚派向来交好，嘉峻李氏更是与幽寰宫签订的《灵修法约》，这种时候怎么也看不清局势？ 赵向心也有此疑惑。 宁泰清摇头道：“李师弟如今是我宸虚派弟子，一码归一码，不来也能够理解，你们不要胡乱揣摩。”
来一个和没来全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李澈也不想就此多做讨论，尤其幽寰宫和嘉峻李氏的关系颇深，而他又并非真正的李氏弟子，根本没什么好多说，更也没有立场指摘。 宁泰清见李澈沉默，还道是他心有不悦，眼神制止了议论纷纷表达不满的众人。 李澈对此无可奈何。 ‘哼！小子，告诉他们现在就带你去见那矶羊！’ 兑泽生阳镜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李澈不解道：‘师叔没听见他们说的么，矶羊被各家禁法禁锢了，人也见不着，去见他有什么用？’ ‘蠢货！人是我们找到的，就该要我们来处置，周致台这弟子以往看着脑袋都挺机灵，怎么现在这么愚蠢，能让别家这般骑在头上！’ ‘可是师叔……’ ‘不要可是了，我看你也是，怎么做事就瞻前顾后的！你才百来岁罢？就这么暮气沉沉没点冲劲！有个颜开霁帮你把稳还不够？真是……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李澈被他说了两句，脸上顿时阴晴不定，满是说不出来的意味。 旁人见到还以为是李澈自觉没有面子，这会儿正在心里羞怒，想到他掌教真人的弟子身份与修为，一个个都静默了下来，免得冒犯。 当然，也不乏有人一脸戏谑，正觉着在看一出好戏，毕竟李澈有着“丰富”的过往经历，无论他做再多的事情，在有些人心里，这个标签实在没有那么简单就张手撕去。 房间内一时死寂，但却有几声不合时宜的哼气声，虽然短促，听着只是呼吸，但分明不怀好意，听得赵向心直皱眉头。 他在前线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很清楚这些人对李澈态度。 李澈把这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面上无动于衷，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爽快那是不可能，遂问道：‘师叔你是准备将各派禁法破除？’ 兑泽生阳镜毫不客气，冷笑道：“不然我难道是为了好玩？”
李澈深吸一口气，看向宁泰清，说道：“宁师兄，没关系，我这就要去见矶羊，还请带路。”
赵向心欲言又止，就连一旁的巢盐奇也传音道：‘副观主，此事不急，既然有约定，等各派人到了再动手也不迟。’ 在他想来，李澈这时候去见这矶羊能做什么？就是意气用事，觉得被拂了面子。 宁泰清也皱眉道：“李师弟，你要破禁的话……” 李澈斩钉截铁道：“宁师兄，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带路吧！”
‘好！就要如此！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禁制！’兑泽生阳镜在叫道。 宁泰清记得李澈以前是一个做事颇为稳妥的人，当年在鸡血崖上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当时他还暗赞李澈，哪知道今日却是这样的不听人劝，一意孤行？ 他乃是读书人出身，时至今日仍会看许多儒家典籍，心知“君君臣臣”的道理，虽不在红尘，但却早早就立下尽心尽力辅佐掌教的誓言。 甚至对于李澈这个掌教弟子，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太子”来对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修为与年长而轻慢，做好了李澈会继位的准备。 以往师尊还笑他太过死板迂腐，说固然要敬掌教与一众前辈，但进了道门哪里还用像红尘一样，尊人为“圣上”。 但他却不以为意，坚持己见。 哪知道李澈今日会有这般置气的幼稚表现？连别人几声暗含笑意的嘲讽也容不得，就要逞强挣一张脸面，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他冷着脸起身道：“既然师弟一定要见，那为兄就带你去，只是你得千万记得不要胡乱尝试破禁，不然赵师弟的一番努力可就要打了水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