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心里忐忑,拱手道:“劳烦师兄。”
宁泰清冷着脸起身,推门而出,飞下八楼,走出了飞星游斗阁。 一众修士紧随其后,议论声就没有停过,尤其那几个看不起李澈的修士,见宁泰清神色,更是嘴巴没有停过。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几个人对你大为不敬,晚些你要好好惩处一番。至于那几个……你看见了没,就是穿绿袍那人身边几个,有在发笑,你要敲打他们下,听见没?别发愣!把人都记下来!’ 兑泽生阳镜旁若无人一样从李澈胸前铜镜飞出,指着几个修士说个不停,奇怪的是,别人根本看不到他,更也听不到他。 李澈走在一旁,不动声色,心下说道:‘惩处?敲打?师叔,我用什么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蠢货!你是颜开霁弟子,下任宸虚派掌教,还不够么?’兑泽生阳镜飞到李澈跟前,指着他鼻子骂道。 李澈真不觉得这些人会乖乖听他的话接受惩处。 兑泽生阳镜冷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己的威信来自于外界附加与你头上的身份,而不是自己本身?颜开霁要是像你一样,宸虚派早就被自己人反了!”
李澈若有所思。 “哼!”
兑泽生阳镜见他沉默,也不再说话。 紧跟在身侧的赵向心传音道:‘你等下要做什么?这会儿还没有到大牢那里,你要是……’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你要是觉得骑虎难下,告诉我一声,我找个理由带你走开。’ 李澈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赵向心见此,也再不多说。 别人见他在那摇头晃脑,愈加肆无忌惮。 “何事吵闹!”
宁泰清回首呵斥,这才安静了下来。 他只是对李澈这等坚持己见强要脸面的做法不满,但却不意味着能够接受奚落嘲笑一个人。 一行人走出飞星游斗阁,来往的弟子见到这浩浩荡荡一群元婴修士,还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全都满脸惊容。 其中一个元婴修士见状,对着驻足观看的一众弟子喝话,说明清楚并没什么紧要事,让大家各忙各去,这才没有引起骚乱。 驻扎的营地内有单独的一座大牢,专门用来囚禁具有抓获价值的海族,以及……一些违犯前线军法的宸虚派弟子。 李澈跟随众人来到了一座外观平平无奇的三层楼阁内,没有登上楼去,反而推门踩着阶梯通向地底。 这赫然是一座地牢。 “如今前线战事比之前已经缓和许多,这地牢的牢房也就因此空出来不少,放在以前,呵……李师弟,以往但凡我们走下来一趟,海族妖族的骂声,犯事弟子的叫闹,不绝于耳,和菜市口也没有区别。”
地牢内只有昏黄的油灯照明,伴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静谧无比。 有人略觉气氛沉闷,笑着开口向李澈介绍。 李澈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长脸短髯,眉眼方正,书生意气不比宁泰清少,但下垂的嘴角令他看起来更还多了一丝严明酷厉。 李澈认出来这正是方才对一众弟子喝话的那一人,同时也是跟在宁泰清身边最近的一人,有些事情宁泰清直接就交给了此人处理,明显是心腹之类的角色。 ‘此人唤作莫南英,宁师兄到前线后此人就一直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为人周正,会做实事,是个可交之人,看着严苛,实则颇有手腕,性情圆滑。’赵向心注意到李澈目光,传音介绍道。 李澈先前就注意到方才那些人讥笑自己的时候,这莫南英皱过眉头,明显对他们有所不满,只是估计注意到宁泰清没有说话,这才也没有开口。 李澈朝他笑了笑,接承了两句。 地牢共有五层,宁泰清领着一众人穿过重重把守,来到地牢五层。 这里的牢房比之上几层要少上许多,也不再是用格栅分离,转全是用一种黑色的岩石搭建而就,走在通道中间,莫名透着一股冷冽。 各座牢房全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忽然,正对着通道的前方,出现了一面石壁,宁泰清停下脚步,道:“到了!”
昏黄的火焰照明下,李澈走近,这才发现这座最里间的牢房居然没有牢门,并不是在两侧,而是正对着阶梯与通道,就像是直接从墙壁上切出来了一块,一眼看去袒露无遗。 牢房内空无一物,连个坐凳也没有,只见中心有一个魁梧的身影盘膝坐在地上,双腿细瘦,上身肌肉虬结,一头杂乱如海草的墨绿色长发散在肩头,形如野人。 “李师弟,这就是赵师弟带回来的海豚部矶羊!”
宁泰清展臂示意。 李澈走近两步,尝试着要走进牢房内。 没想到牢房外忽然发出一阵嗡嗡响声,闪过一面光幕。 这光幕表面光耀闪动,变幻复杂,一会儿犹如星空,一会儿又似烈火熊熊燃烧,再又有氤氲之气蒸腾,没多久则又潮声阵阵,似如海浪席卷而来。 “师弟,止步,闯入即会激发各派所留禁制,矶羊立时就会亡毙于内。”
宁泰清淡淡说道。 李澈止步,看着矶羊,心里问道:‘兑泽师叔,你准备如何?’ 兑泽生阳镜早已在观察这层层禁制,没有说话。 宁泰清见李澈没有动静,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莫南英见状,笑着问道:“李师弟,人也见了,宁师兄为你们安排了接风宴,咱们不如上去边吃边聊。”
接风宴自然是没有的,宁泰清在前线向来不兴搞这个,众人都非常清楚,这话显然就是给李澈一个台阶上,上去以后自然不会再下来了,没人提起,这件事情也就就此翻篇。 宁泰清闻言神色稍缓,看向李澈。 李澈又在心里问了一遍兑泽生阳镜,然而这件玄真之宝却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有人讶然惊呼:“李师弟,你是打算破解这些禁法么?”
这话说的无比认真,更有一丝赞扬与惊叹,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其用意,分明就是不想让李澈就这么从台阶上下来。 莫南英本就酷厉的脸色一沉,狠狠扫向说话之人,瞪了他一眼。 李澈只好硬着头皮,故作淡然的说道:“我自有办法,宴席就算了,巢师兄,赵师弟,你二人去吧,我留在这里。”
巢盐奇面露豫色,迟疑道:“副观主……” 赵向心皱眉,传音道:‘李师兄何故坚持?’ 宁泰清听了拂袖道:“我们走!”
说罢,带着一众修士扭头就走。 有人幸灾乐祸笑出声,也有人摇头感叹,莫南英苦笑。 “巢师兄,走了?”
赵向心也毫不客气就走,见巢盐奇无动于衷,回首唤了一声。 巢盐奇摇头道:“副观主在此,我怎好走开?”
他是白羽观的人,白羽观副观主的李澈选择不走,他怎么好走? 赵向心看了李澈一眼,道:“李师兄让我们先上去,我们就先上去,不用陪在这里。”
“这……”巢盐奇一脸豫色,看向李澈。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五层只剩下了三人,李澈摇头道:“你们先上去吧。”
赵向心点了点头,巢盐奇只好不再坚持,拱手道:“副观主有事一定叫我。”
李澈颔首,目送两人消失在阶梯。 “哼!算你小子还有救,方才要是你就这么顺着台阶下了,别怪我今后再也不管你!”
兑泽生阳镜这才来到李澈身边。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指着赵向心说道:“詹班兰这个弟子不错,可以好好培养,做事果决,且听凭你话,当真不错!”
李澈这会儿哪有心思考虑这个,看向牢房内的矶羊,问道:“师叔准备怎么做?真要试着破解这些禁法么?”
“试着?”
兑泽生阳镜毫不客气讥讽,“怎么能只是试着?你话都说出去了,要是破解不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兑泽生阳镜冷笑一声。 牢房内的矶羊忽然睁开了眼,问道:“你在与我说话么?”
他的话音不是很标准,听起来有些别扭,且不是是不是因为脖间腮膜的缘故,莫名有些空漏感觉,显得有气无力。 莫南英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与他们介绍过,这些牢房内设有特别的禁制,声音可以外传,但却不可透入。 这么做一来是考虑到万一关押的囚犯有什么诉求,能够第一时间得知,再也是为了避免守卫弟子说话的内容被牢房内的人听清楚。 矶羊是看见李澈孤身一人,嘴巴却在动,还道是他用唇语在与自己交流,是故有此一问。 李澈摇头。 兑泽生阳镜更不会去理会,兀自在禁制前左看右看,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李澈不去打扰他,对于破解禁法,目前的他无能为力,于是盘膝坐到了矶羊视线的盲区开始打坐养神。 如今由于前线战事并不紧张,这座牢房内关押的犯人因此并不多,底层这里除了矶羊外更是别无一人,连个巡视的修士也没有。 “倒是难得的安静。”
李澈想到方才一群人蜂拥着来去,忍不住自嘲一句。 这般过了个把时辰,兑泽生阳镜忽然抚掌叫道:“成了!就这样做!”
李澈闻言睁眼,起身走到牢房前。 …… 飞星游斗阁,顶层。 莫南英既然说了宴席,那就不能没有,哪怕宁泰清并不乐意做这些,至少场面上要走得过去。 好在如今前线战事不是以往那样吃紧,资源还算丰裕,办出一桌简单的接风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且这里都是元婴修士,早已辟谷,大家对吃食丰盛与否并无所谓,只对喝那一口有些兴趣,手边有些下酒的菜色酒完全足够。 有人嫌弃桌上的酒水寡淡,遂取出了自己珍藏的酒液,推杯换盏,一时间好不热闹。 莫南英见众人酒酣,在宁泰清耳边轻声询问道:“宁师兄,可要再去请一下李澈?”
宁泰清淡淡道:“他自己要待在下面,去请了有什么用?只希望他不要擅自行事,坏了法禁。”
莫南英苦笑道:“这说出去不好听啊……李澈来此就是为了拷问矶羊,到了说要见人再正常不过。”
“他那样子摆明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破禁,我都已经劝过他了,何故不听?那就任他去罢!”
宁泰清依旧面无表情。 莫南英还欲劝说,却被一旁的人劝酒给打断。 宁泰清起身道:“你主持下,我出去透个气,顺便把事务处理掉。”
一盏酒匆匆下肚,莫南英还想追上去再劝,谁知马上有另一个人前来敬酒:“莫师兄,上回芦草岛一役多谢派人来支援,师弟敬你一杯。”
莫南英见了来人,眉头轻皱,举杯饮尽,再才看了眼周旁,说道:“派人支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局,都是应该的,你无需来谢我。不过……周栋,你们几个为何要对李澈如此刻薄?”
“刻薄?”
周栋嬉笑道:“师兄何谈刻薄?我做了什么?”
莫南英把脸一沉,他本就酷厉,这会儿脸色更是阴沉得几要滴水。 周栋耸肩,无所谓道:“他一个出身伏罗派的人,何德何能可以拜在颜师座下?这次来前线,那海豚明明是赵师弟擒住的,凭什么以其为首?”
“你看他那个样子,宁师兄都说了他被各派以禁法囚困,看了也没用,还一个人坚持在那里,怎么?要做什么?好守着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他是头功么?”
又有一人靠了过来,也毫不掩饰表达不屑。 莫南英皱眉道:“大家都是在前线一起打生打死过的,我劝你们一句,这话不要在宁师兄面前去说,否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他可是知道宁泰清只是对李澈听不进去劝,非要逞强,这才心有不悦,可没有上升到这样的偏激看法,要是被其知道了,只怕第一时间要找这两人算账。 至于解释?那却没有必要,对一个人的看法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